易铭
一个面积3.12万平方公里的边塞城市,却有着一个寓意“盛大、辉煌”的名字——敦煌。一位老人用半个多世纪的执着和坚守,书写了一个文物工作者的平凡与伟大。她在敦煌文化遗产的保护、研究和管理等领域的开拓创新,让世界同行为之骄傲。她就是“敦煌的女儿”樊锦诗。2019年9月17日,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樊锦诗获颁“文物保护杰出贡献者”国家荣誉称号。
初到敦煌: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樊锦诗1938年生于北京,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受父亲影响,她从小对历史文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初中历史课本上对于敦煌的描写,在她内心里种下了一个关于敦煌的梦。
1959年,樊锦诗考取了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大四时,她争取到了去敦煌研究院实习的机会。当梦想中的敦煌艺术作品真正呈现在眼前时,她被镇住了:“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色彩绚丽的壁画和彩塑上,金碧辉煌,闪烁夺目。整个画面,像一幅巨大的镶满珠宝玉翠的锦绣展现在我们面前,令人惊心动魄。”
同样使她震惊的还有这里的生存环境:住的是土坯房,喝的是盐碱水,吃的是“老三片”(土豆片、白菜片、萝卜片),上个厕所还得走很远的路。整个实习期,樊锦诗的头发就没洗干净过,怎么洗都是黏黏的。
工作环境也是异常艰辛,最让樊锦诗头疼的就是攀爬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蜈蚣梯。一根绳子直上直下地在悬崖上吊着,沿绳一左一右插着脚蹬子。每次爬时,她都心惊胆战。
没待到3个月,樊锦诗就病倒了,不得不提前结束实习。“我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离开敦煌的时候,樊锦诗暗暗对自己说。
然而不到一年,她却食言了。毕业分配时,敦煌研究院来北京大学要人,名单里就有樊锦诗。出于心疼女儿,樊锦诗的父亲给校领导写了一封长信,恳请学校不要让瘦弱的女儿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工作。可这封信却被女儿悄悄扣下了,“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报效祖国,是当时的主流价值观。”
但是,留守荒漠不是单靠一腔热情就可以的。半夜里,当房梁上老鼠吱吱叫着掉在被子上时,当因水土不服整天病恹恹时,望着透过窗纸的清凉月光,她还是伤心地掉下了眼泪。重返敦煌,也意味着樊锦诗和爱人彭金章从此分隔两地,一个留守大漠,一个在武汉大学教书。两人就这样过了十九年的分居生活。1986年,领导终于同意樊锦诗调到丈夫所在的武汉大学,这时,樊锦诗却犹豫了:“我在敦煌没做什么,难道就这么走了?”
最终,为了她热爱的敦煌,彭金章放弃了武汉大学的一切,奔赴敦煌。他主持了多项考古发掘,使莫高窟有编号记录的洞窟由492个增加到735个。樊锦诗和爱人,一个是敦煌的女儿,一个成为了敦煌的女婿。
扎根敦煌:争取让它再活1000年
中国首批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敦煌莫高窟,是一个幻化的美的世界。从到敦煌工作的第一天起,樊锦诗就开始意识到,由于自然环境的侵蚀和洞窟本体的老化,窟内文物的损坏已经愈发严重。莫高窟是历经千年的文化瑰宝,如此厚重珍贵的历史遗产,怎能轻易毁掉?
樊锦诗开始逐步了解文物保护的具体手段和方法,比如壁画坏了或者翘起来了,要给它打针。慢慢地,她明白了文物保护其实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问,除了考古发掘以外,还需要借助于文学、艺术、民族、历史乃至理工科的知识背景和工具。樊锦诗说,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石窟“保重身体”,尽量老得慢一些,争取让它再活1000年。
经过多年努力,樊锦诗带领文物保护团队,探索出一整套切实可行的文物管理制度,形成了一系列石窟科学保护的理论与方法。2011年推出的《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是国内第一本具有科学性和学术性的石窟考古著作,在洞窟形制、内容、保护等方面提出了新见解,更是被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评价“既真且确,精致绝伦,敦煌学又进一境”。
20世纪80年代,敦煌研究院又在全国文物界首开国际合作先河,先后与日本、美国、澳大利亚、英国等国家的一些文物保护机构开展合作。事实证明,樊锦诗坚持要走的国际合作之路,使敦煌研究院与世界平等对话成为现实。
爱上敦煌: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它
莫高窟虽规模宏大,但每个洞窟的空间极其有限,历史上每个洞窟都是供奉佛陀的神圣殿堂,为某个家族建造和拥有,进入窟内的人十分稀少。而现在游客的增多打破了洞窟原来恒定的小气候环境,每天都会加速壁画的退化和盐化。
1998年,60岁的樊锦诗接棒段文杰,成为敦煌研究院的第三任院长。樊锦诗通过数据实验,找到了洞窟所能承受的临界线,但统计出来的人数少得可怜。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电脑,“那时我就感觉,莫高窟有救了。”65岁的她脑洞大开,首先提出了“数字敦煌”的大胆构想——要为每一个洞窟、每一幅壁画、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用数字技术让更多的人看到敦煌,让不可再生、不可永生的文物“容颜永驻”。
今天,“数字敦煌”已经走向现实,成果斐然。“敦煌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的成立,让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通过网络,免费欣赏30个洞窟、10个朝代的高清图像,实现全景漫游。游客也因此有序分流,有效降低了对石窟的不利影响。樊锦诗对促进敦煌文物的保护、研究和弘扬做出的贡献,得到了学术界的一致认可。
2015年,77岁的樊锦诗卸任后,仍一直住在敦煌研究院那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从未离开。正如她所言:我醒来是敦煌,躺下还是敦煌。此生命定,我就是个莫高窟的守护人。
(摘自《智慧少年·潤》201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