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捷
安爷从没想过有今天。
一年前的天也是这样,天蓝得有些空旷,太阳温温柔柔地晒着。
“安爷,老师叫我们陪你巡山去!”划破寂静的是稚嫩的喊叫声,安爷认得,是山下小学里的娃娃。
“老师说您是英雄,我们要向您学习,太奶说您腿脚不便,以后我们来帮您。”
安爷老了,脑筋有些迟了,一丝诧异缓慢地染上他贯穿左脸的疤痕,狰狞的,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的左耳也不好使了,于是,他慢慢转个身,让右脸向上——他正侧身在树下睡觉呢!免得吓到孩子们。
“回吧,我走了大半辈子山路,还不会巡山吗?”安爷嗓音沙哑,带着半生的苦。
安爷苦啊!村里人常叹着。
那时的安爷还不叫安爷,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幼,见面都喊一声“安哥!”干脆利落,安爷打心眼里喜欢。没人知道安爷打哪来,有人说他是知青,无家可回,便留下了;也有人说他是犯了事,从牢里跑来的。问他,安爷只是笑笑,沉默不语。于是人们慢慢也就忘了,只当他生来便是山野村夫。
安爷来了村里,收拾收拾旧日猎户的小屋住下后,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山里走。日子久了,一脚踩下去,连脚下的山路也知道下一步落到哪。
说来也怪,每年三十都有一个包裹走过颠簸的山路送到安爷手里。于是,安爷手里就有了钱,加上安爷从山里拾些山珍,草药、果子,与村民换些粮食,凑凑合合便过了大半辈子。
安爷晓得村民们好奇那包裹,可没人问,他便扛着包裹,欢欢喜喜地回到自己的小屋。今天是除夕,他要喝碗烧酒,那酒直暖到脚底的泥缝里。
太阳一天天升,日子一天天过,草涧的花一瓣瓣开,山上的雪一片片落。
那天,安爷满脸是血地从山上跌跌撞撞跑下来,手里紧紧拖着什么,人们一看,是个人——男人。安爷被村民送到县城医院去了,还有那个他怎么也不松手的男人。
安爷腿中了一枪,脸上挨了一刀。
枪?同去的村民脸色变了。
直到安爷醒来,人们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偷猎者。安爷巡山时看到一只大着肚子的母鹿被他拖在身后,怒气直冲上发梢,直愣愣冲上去……谁料他有刀,有枪。可安爷有怒气,有正气,这可是自己护了大半辈子的山啊!安爷伤了,可安爷赢了!
村民这才知道,安爷是在护山啊。
后来,安爷年纪大了,人们开始叫他安爷,县里来人,想让人替安爷,可找谁呢?村民都嫌苦,于是不自觉地远了安爷,为啥?怕被找上啊!干!多苦啊!不干!这可是为人民服务的事……于是,安爷还是一个人在山上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安爷更沉默了。
一年前,还是安爷一个人孤单地来去;一年后,多了稚嫩的孩童进出林间。
安爷躺在树下,阳光温温柔柔照在他的疤痕上,安爷侧身用右耳听着孩子们巡山时喊起的号子,想着年轻的身影穿梭在树影间,想着一抹抹绿色拔地而起,安爷安然地闭上了眼。
县里又来人了,他们葬了安爷,又在山里前前后后轉了一天,一声不响地走了。
村民们到安爷墓前一看,呀,好大一块碑,石碑有言:长白山护林人,守山四十五年,植树3750余棵,特此铭记。村民们恍然,原来安爷不仅护山,还种树呀!
(作者系潍坊第一中学学生)
(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