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其恒
1950年是中国统一大业进程中关键的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诞生,国民党残部刚撤至台湾,立足未稳。中共在加紧制订攻台作战方案的同时,愈加重视和抓紧秘密战线的情报搜集和策反工作。官居国民党陆军总司令的孙立人,自然成为中共争取的重要目标,其原配夫人龚夕涛的胞兄龚意农,则是此中关键人物。
陈毅亲自部署策反孙立人
龚意农出生于1900年,和孙立人同在北京读大学,孙读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龚读中国大学商科。抗日战争爆发后,龚意农毁家纾难,投身中共领导的新四军,并加入共产党,长期担任金融、财经、贸易方面的领导工作。不仅如此,他还是孙立人原配夫人龚夕涛的哥哥。
孙立人与龚夕涛的婚姻,虽是由孙父孙熙泽包办的,但婚后这对新人感情甚笃,孙、龚两家更是过从甚密。不久,孙立人考中官费,赴美留学。孙立人赴美后,龚夕涛即随公婆回到安徽庐江县金牛乡下老家。龚夕涛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温顺贤淑,孝敬公婆,深得孙家上上下下的尊敬。孙立人回国后,回家探望父母,要接龚夕涛同走,但龚夕涛挂念公婆体弱有病,暂时留在老家。
1930年10月,孙立人在任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宪警教导队上校大队长时,认识了南束汇文中学高中学生湖南姑娘张晶英(张清扬)。张晶英只有18岁,她的父亲生前也是军官,当时在南京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他们认识不久,就在上海宣布结婚。
孙熙泽闻知孙立人再娶,十分恼怒,不顾年迈,亲赴上海力阻,但因木已成舟,愤然而归。他对龚夕涛说:“立人对不起你,但是你放心,我孙家只有你这个媳妇。”然后,就派人送龚夕涛到海州和孙立人团聚,目的是给龚夕涛以应有的名分。
在海州住了两三个月,张晶英对龚夕涛十分尊敬,相处也很和谐,但因有张晶英母亲同住,龚夕涛感觉不便,又回到金牛老宅。
1935年,孙熙泽夫妇相继在金牛病逝,均是龚夕涛为二老送终。孙立人回家奔丧,对龚夕涛既感激又愧疚。但龚夕涛以宽容待之,没有一句怨言。解放后,龚夕涛一直跟随哥哥龚意农生活。
1950年,新年刚过,时任皖北行署财政处长兼中国人民银行皖北分行行长的龚意农,便接到皖北区党委通知,说华东局要他速去上海。到上海后,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华东局第二书记兼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和组织部部长刘晓集体同他谈话。
陈毅详细询问了龚意农的家庭状况和主要社会关系,然后告诉他:“这次找你来,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想利用你同孙立人的亲戚关系,派你到台湾去,做做你妹夫孙立人的工作,我们解放台湾时,他不要放枪就行了嘛。”
陈毅又说,孙立人是个非常爱国的将军,现已升任国民党陆军总司令,因他是在美国学军事的,不是黄埔出身,蒋介石并不信任他,甚至把他看成政治上的潜在对手。现在美国阴谋利用他反戈倒蒋,掌管台湾,使台湾脱离中国,这是一招很毒的棋。
龚意农告诉陈毅,由于孙立人同他妹妹早已分居,因他再娶,两家有矛盾,多年不相往来。不过,龚意农表示,此前听妹妹说,除孙立人的哥哥去了台湾,孙立人的弟弟还有其他一些亲属没有跟他走,建议另找孙立人其他亲属去,并表示自己先去物色,再来汇报。
陈毅、饶漱石指示龚意农,抓紧了解孙立人在大陆还有哪些亲属,并采取适当方式给予保护。
潘仲文秘密赴台
经过一番商量和了解,龚意农觉得潘仲文是个比较理想的人选,于是,迅速向华东局作了汇报。华东局很快同意。
潘仲文同孙立人有着多重亲戚关系:潘的夫人是孙的姐姐,潘的姐姐又是孙的堂兄孙雨人的夫人。潘当时在苏州一家面粉厂当厂长。龚意农派人把他找到,并陪同他赶赴上海。
经刘晓周密安排,潘仲文于1950年初带着陈毅的亲笔信,扮成富商,经广州到香港,再乘客轮顺利到达台湾。
潘仲文先找到孙立人的哥哥孙伯亨,住在他家。过了两天,孙立人来到孙伯亨家,两人才见了面。
见面后,两人叙谈了各自在台湾和大陆的近况。当孙立人问到潘仲文回不回大陆时,潘这时才说明来意,并把陈毅的信递给孙立人。孙立人见信后,沉思了一会儿,问潘:“怎么不是朱德写的呢?”并再三叮嘱潘不要出去,不要见外人,将尽快派人护送他离开台湾。
潘仲文从台湾回来后,向陈毅、刘晓汇报。陈毅听后笑着说:“潘先生你不虚此行,这一趟没有白跑。”并指示,为便于联系,潘暂时不要离开上海,等待下一步安排。
这次中共秘密派潘仲文到台湾同孙立人联络,孙立人的回应是正面的。他只是觉得陈毅职位还不够高,权威还不够大,“兵对兵,将对将”,希望得到朱德总司令的手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应当说,这次台湾之行是有成效的。
此后,华东局有关部门把潘仲文安置在待遇比较优厚的上海汇丰银行任襄理,打算派他再去台湾。然而不久,由于国民党当局破获了“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少将“共谍案”,实施戡乱戒严,加强了对入台人员的严格审查和限制。潘仲文几次到香港,试图再去台湾都没有成功。但这项工作并没有停止。
秘密保护孙立人在大陆的亲属
龚意农从华东局回合肥后,立即向皖北区党委书记曾希圣作了汇报。曾希圣指示龚意农:一、要严加保密,知密范围越小越好。二、对孙立人留在大陆的亲属,由有关部门去摸排,龚以个人名义出面,适当加以保护和照顾。
1950年初,土改即将开始,孙立人的弟弟孙叔平自知自己是地主,哥哥又是“战犯”,很是害怕,不敢住在金牛家中。他到合肥找嫂子龚夕涛,言语中流露无处可去。龚意农知道后,把孙叔平和他妻子领到当时龚家住的银行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由有关部门安排他们住在一处民宅,一住就是两三个月。
不久,龚意农调往驻在蚌埠的治淮委员会任职,他又把孙叔平全家安置到远离老家金牛的蚌埠居住。由政府出资,找了一间门面房,开了一家小店,代销烟酒,以维持生计。然而,由于孫叔平从未经过商,不善经营,不久,连本都亏光了。后来,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又安排他代销粮油。此外,还由统战部门每月给予40元补助。
1956年,孙叔平病故,孙叔平的妻子带着3个年幼的子女回到乡下娘家。19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两个在蚌埠出生的子女饿死,她带着大儿子孙至大跑到合肥,求助潘仲文。潘仲文无奈,又找到龚意农。这时,龚意农已调回安徽省委,他设法把母子俩分别安置在长征制鞋厂和洪岗建筑机械厂当工人,解决了生计问题。
孙立人胞兄孙伯亨的女儿孙至都,在家人去台时,因即将临产,留在大陆,她母亲把她托付给龚夕涛照料。所以,她在1949年初就跟随龚夕涛来到龚家,后由龚意农把她安置在人民银行当职员:所生之子也一直生活在龚家,由龚家抚养并安排,上学,直到1968年19岁时,“知青上山下乡”才离开龚家。
龚意农安置孙立人亲属之事,除省委主要领导和有关部门外,知情人甚少。不料,“文革”中,有人就此事贴出大字报,揭发龚意农“通敌”,是国民党“特务”,把“国民党战犯”的老婆藏在家里。为此,他遭到关押批斗,吃了不少苦头。
龚意农为了保密,坚不吐实。后来看问题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严重,只得说明此事是华东局领导陈毅、饶漱石等亲自指示的。“专案组”为此到北京外调。恰巧此时陈毅被诬为“二月逆流的黑干将”,“专案组”吃了闭门羹,又去找曾经负责华东地区财经工作的方毅,方毅虽已被造反派扣押,正在反省中,但还是写了证明材料,这才使龚意农获得“解放”,恢复党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