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丹青一代鸿儒

2019-09-10 03:32李波
现代艺术 2019年11期
关键词:杨慎赵孟頫书法

李波

历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在一生起伏跌宕的生涯中,杨慎始终潜心学问,博通古今,著述宏富;除经史诗文外,于书法艺术亦颇有会心,或考镜源流,或稽古钩沉,或探幽发微,或称述品藻,可谓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杨慎(1488年——1559年,即明弘治元年——明嘉靖三十八年),著名学者、文学家和书法家。字用修,号升庵。明正德六年(1511年)3月参加殿试,得第一,赐进士及第,授翰林修撰。1521年4月明世宗嗣位,8月开经筵,杨慎受命担任过短期的经筵讲官。次年,世宗即位六日,即诏本生父兴献王朱祐杬尊号,群臣与帝意相左,于是大礼仪起,杨慎与群臣力谏,皇帝大怒,1524年7月遂遭两次廷杖后贬逐云南永昌卫(今云南保山)。

放逐云南三十余载,最终客死他乡的杨慎,终日青灯黄卷,皓首穷经,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著作。《升庵著述序跋·前言》称其“慎生平著作之富,为明第一。” 此言当真实不虚。

杨慎除了作为一代鸿儒之外,还是一位成就卓著的书法家。朱明建国之初,其诏册制诰皆由内阁学士来办理,其中一部分能书之士被选拔到中书科并授以中书舍人,负责文书的誊写工作。明成祖朱棣喜文事,曾组织编撰《永乐大典》,他更喜书法,张光宾先生在《中华书法史》中说:“更在中书舍人中选出二十八人专习羲献书。出秘府所藏古名人法书手迹,令彼等观览,以增益其所能。” 后来的帝王纷纷效仿,为明代书法的繁荣开启了一代新风。纵览杨慎一生,我们可以得见他在学业上可谓畅通无阻,23岁就荣膺殿试第一名。在大倡书法,以书取士的这一风气下,可见他的书法在青少年时代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书法造诣上,与其生前身后的硕学大儒一样,他不仅在艺术实践方面身体力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还著书立说,给后世留下了大量宝贵的遗产。本文将从杨慎的书论出发,对他的书学观念进行梳理与考辩,以期呈现出对杨慎书学观的一个清晰认识。

一、崇尚晋韵  规模吴兴

众所周知,在书法凋敝的元初,赵孟頫正本清源、上追魏晋的复古之风成为时尚。这种典范的力量为书坛增添了新的活力,并且一直影响到明代初年。书法家沈度因善书而被帝王重用,担任侍读学士,官至二品。薛龙春先生《元明书法谈丛》说:“沈度原先的字写得比较瘦硬,但为了迎合帝王的喜好,慢慢变得丰美温润,颇有些润泽王业的味道。它的源头并不深邃,主要是从南宋张即之与元代赵孟頫得法。” 可见,沈度的书法是直接学赵孟頫的。本书又说:“这种字体又引得朝野仿效,无论是朝臣写奏疏,中书舍人抄公文,还是士子应科考试,沈度的字都是极为重要的楷模。” 比沈度晚生一百三十一年的杨慎,作为全天下最优秀的士子,也难免受到沾溉。明代李调元在《墨池琐录?序》中讲述了杨慎书法的真容与来源:

余尝于新都赵氏,获睹升庵在滇寄杨夫人家书,不知真伪,其字体半仿子昂而近弱。今读《墨池琐录》所论书法,具疑颜鲁公米芾,而推赵孟頫为得晋人法则,其景行可知矣。盖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未可以是诟病也。

实际上,在他的书论中,崇尚魏晋而钦慕赵孟頫者,比比皆是,下面分而论之。

首先,他对魏晋书风简直达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他在《墨池琐录·卷二》中说:“晋贤草体虚淡萧散,此为至妙。” 魏晋玄学的清淡之风一度受到后世文人士大夫的倾慕与追捧。仅在六朝时期,由于受此时风的影响,在艺术上也多有表现,作品的面貌开始呈现出“气韵生动”“传神写照”等特征。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更是以其玄远冷隽、高简瑰奇的描述再现了当时士族文化的各个面向,令人神往。进而,在另一则书论中,杨慎更加表现出对晋人风韵的神往:书法唯风韵难及。唐人多粗糙,晋人书虽非名法之家,亦自奕奕有一种风流蕴藉之气。缘当时人物,以清简相尚虚旷为怀,修容发语,以韵相胜,落华散藻,自然可观。可以精神解领,不可以言语求觅也。

为了进一步说明晋人之难学,他又引用赵子固(即南宋画家赵孟坚)言论,指出学习唐人是向晋人进阶的门径,即“学唐不如学晋,人皆能言之。晋岂易学,学唐尚不失规矩,学晋不从唐入,多见其不知量也。” 杨慎还敏锐地发现并指出了南北方由于地域的不同,直接影响到了书风的判然有别,并且最早提出了扬南抑北的理论。指出,“逸”与“朴”,“骨格”与“态度”是他区隔南北书风的美学依据,后来董其昌的“南北宗论”,清代阮元的《北碑南帖论》和《南北书派论》,以至包世臣、康有为的书学理论的南北分野,皆与其似。

在杨慎崇尚晋人风韵的书学理论中,细而察之,实则是以王羲之作為典范的。王羲之一改旧习,创立新体,无论是在当时朝野还是后来各代,追随摹习者众。在帖学一派被尊为宗师,奉为圭臬。杨慎在关于徐浩的一则书论后赫然诘问:“书之凤凰,非右军而谁?”

其次,杨慎认为后来得晋人真谛者,允推赵孟頫,且将其推为第一。不仅如此,他对自己因师事赵孟頫而取得的成绩也颇为自负。王世贞(1526年—1590年)是一位造诣深厚的书法家且精于鉴藏,有《艺苑卮言》传世。他家藏赵孟頫临褚遂良《枯树赋》,称“丰匀精密,极是嘉手。” 在此书中对杨慎的书法亦有评论:“杨修撰慎,服膺吴兴而用笔蹇滞,指若木强者,亦颇自认。” 前文曾引用李调元对杨慎书法的评论,虽然有所微词,但更加彰显了一种包容的态度。

杨慎曾伤感于后世书法笔法之凋零与怪诞百出,发出“不有子昂,谁能回澜乎?” 的感叹。评赵孟頫为“右军之后,一人而已。” 他又征引虞文靖(1272—1348,即元代学者虞集。)对赵孟頫、邓文原、鲜于枢的评论,抒发己见,将赵孟頫定于一尊。文中说:“巴西谓邓文原,渔阳谓鲜于枢,吴兴谓赵子昂也。以二人先于赵者,以齿叙耳。” 进而对三者的书法成就进行比较,得出结论:“邓书太枯,鲜于太俗,岂能及子昂万一耶?” 最后又有一论:文靖他日又曰:“魏、晋以来,善书者未尝不通六书之义,吴兴赵公之书冠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此评始为的论。

二、强调字学  钩沉证史

杨慎自幼年时期便“嗜六书之艺,枕籍《说文》”,黯然于字学久废,于是发奋图强,一生“远求近取,旁搜曲证”,著有《说文先训》《六书索引》《分隶同构》《金石古文》等,对文字学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无论是古文字系统还是今文字系统,都有其发展变化的内在规律。文字学的演进也决定了书法艺术风格的变迁,尤其是作为书法母体的文字学,更是发挥着决定作用。不遵循这种严谨的规律和原理的书法作品,脱离了书法背后深层次的文化意涵,只是一种无本之木的形式表现。

同样,杨慎在史学上也有突出的贡献。他自23岁开始担任翰林修撰开始,陆续在翰林院任职近十二年。明代翰林院是一个掌管制诰、史册、文翰、讲读经史、修撰国史的机构。在翰林院时,杨慎遍读史籍,曾参与修订《文献通考》,纂修《武宗实录》等。汪道昆在《丹铅总录序》中说:“既卒业,将决策于谢生,数仞高门,谁与悬簿,生言作者惟左司马,具在父母之邦。”  可谓评价之高。

深谙文字学与史学的杨慎,在书法史论研究方面驾轻就熟,其真知灼见发人深省,以下从两个方面进行讨论。

首先,杨慎在文字学的源流、正误等方面有大量的论述。杨慎认为学习书法可以分为两条并行不悖的路径:一是笔法,一是字学,且二者不可偏废:《宋史长编》:太宗每暇日,问王著以笔法,葛端以字学。笔法临摹古帖也,字学考究篆意也。笔法与字学本一途而分歧,晋、唐以来,妙于笔法而不通字学者多矣。

从文字学的角度,他还具体而微地举例分析“省文”的问题,这种最基础、最常识性的“学末之末”的问题,书家们却视而不察,杨慎给予了详细的解说:

书家作字省文之例:如“凤皇”连写,“凰”但作“皇”;“鸳央庙郎”亦然。其例起于六书,建类主声,转注为义也。如“弌”从“一”,数也;从“弋”,声也。而“弍”“弎”之字皆从“弋”,“弋”非声也。以“弋”为建类之声故可以转“二”“三”而为注。“凤”从“鸟”,义也;从“凡”,声也。而“凰”字亦从“凡”,“凡”非声也。以“凤”为建类,此于字学末之末者,人多习之而不察耳。

引文中的“建类”一词源于许慎《说文解字》中的“六书”,包括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和假借六种造字方法。

汉魏以降,在后世出土的书法文献资料中开始出现了俗书现象。诸如碑刻、墓志、造像记、砖瓦文字以及不同材质的墨迹写本中,一部分出自民间书手,有些作品不符合六书规范,却已经在民间长期流传。实际上,从书法史的角度看,文字(书法)的演变过程中俗书是一直存在的。其中俗书是代表民间书体的那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就是官方书体。侯开嘉先生在《俗书与官书的双线发展规律》用大量的材料证明了俗书与官书互动、消长与转化,体现了变动不居的双线发展规律。 杨慎在其书论中指出这一现象,并对洪适等人“盖以六书求之而不得,所谓知常而不知变也。” 加以嘲讽和批评。下面来看他的例证:

唐人书《叶法师碑》,宋人书杜诗“禹鑿寒江”之句,皆以“凿”为“逹”,盖师法古而结体密,源流远而意匠深,乃为书法。若确守六书,古人谓之“毡裘气”。东坡所云“鹦哥之学止数言”,山谷所谓“蛤蟆之禅惟一跳也”。

杨慎在其《书品·羲之古字》一则书论中也举出类似的例证, 在此不赘。有趣的是,杨慎对一些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现象也喜欢从学术的角度详加考证,比如《书品·篆书重叠字》一则:

古钟鼎铭文“子=孙=”字,皆不复书。《汉石径》改篆为八分,如《易》之“乾=”,《书》之“安=”亦如之。今行草皆然,竟不知其何义也。尝质之李文正公,公曰:“=乃古文上字,言字同于上,省复书也。”千古书流习而不察,关系虽小,亦所当知。

其次,前文已经指出杨慎在历史学研究方面具有的造诣,他对书法史的关照全面而深刻,无论是从宏观的历史演变还是那些细致幽微之处,皆有论及。

杨慎注重考察书法史上的传承关系,我们在关照一位书法家,一件书法作品或者一项与书法有关的活动时,应该将其置于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不仅如此,我们还应该考察与之相关联的前后左右之关系,亦即历史性与共时性。杨慎时常运用一些恰如其分的例子来比附这些书法史现象。比如他将诸书体比作一年之四时:“古文如春,籀如夏,篆如秋,隶如冬,八分、行、草,岁之余闰也。” 他还激赏《草书赋》中把历代的代表性书家按照一家之中的祖孙辈分排序:

古《草书赋》云:“杜度之后,以张为祖,以卫为父,索、范伯叔也;二王可为兄弟,薄为庶息,羊为仆隶。”其言似夸,然确論也。

启功先生《古代字体论稿》也曾借唐代张怀瓘《书断》用父子的关系比喻各种字体之间的关系:

譬如有一某甲,生子某乙,则甲变为父。乙生子某丙,甲便被往上推为祖。丙在甲前为孙,而乙在甲丙之间,在甲前为子,在丙前为父。

毫无疑问的是,从书法史整体的发展脉络而言,杨慎只有经过系统的研究才可以得出以上结论。在他的书论中,还体现在对许多具体问题的考证、钩沉和辨伪上。比如,关于“丁真永草”,蔡襄给客人解释这个概念时认为“丁”是指隋代书法家丁道护,杨慎通过《法书要录》的记载考证“丁”应指“丁觇”,并说:“非道护也。君谟误矣。” 在友人携《草诀百韵歌》向他请教时,他给予了反讽式的解释:

《草诀百韵歌》乃宋人编成,以示初学者。讬名于羲之。近有一庸中书取以刻石,而一巨公序之,信以为然。有自京师来滇,持一问余曰:“此羲之草韵也?”余戏之曰:“字莫高于羲之,得羲之自作《草诀百韵歌》,奇矣!又如诗莫高于杜子美,子美有《诗学大成》,经书出于孔子,孔子有《四书活套》,若求得二书,与此为三绝矣。”其人愕然,曰:“孔子岂有《四书活套》乎?”余曰:“孔子既无《四书活套》,羲之岂有《草诀百韵》乎?”其人始悟。信乎,伪物易售,信货难市也。

基于杨慎深厚的史学造诣,他对书法史上的许多问题都给予了指谬和匡正,数量之多,不胜枚举。限于篇幅,在此不能够一一详述。

三、书为心画  称述品藻

西汉文学家杨雄在其著作《法言?问神》中说:“言,心声也;书,心画也。” 最早提出了做为镜像的书迹是书写者内心的外化。清代书法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也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即是指一个人的学问、才华、胸次等都可以在其书法作品中反映出来。反之,品格、天资、识见不同的书法家所写的作品也就风格各异。也就是说,书法家与其作品是一个互为表里的关系。

自东晋始,人物品藻风行一时。由于风气所及,这种对人物品评的方式又转而为艺术的赏鉴,其流风余韵一直影响到后来,成为一直以来都在沿用的标准,意在表彰以书喻人与以人喻书的互文性传统。杨慎在其书学观念中也做出过诸很多这样的表述。

所谓人品既高,书品亦然。三国时期胡昭与钟繇并称“胡肥钟瘦”,二人皆宗师刘表且各得其貌。杨慎评刘表曰:“表初在党人中俊厨顾及之列。其人品之高可知。” 由此便可见一斑。他还常以古代经典与王羲之、王献之、苏东坡等名家墨迹相比附。如:“右军字似《左传》,大令字似《庄周》”,山谷为此言,亦犹东坡以杜子美比司马迁,以江瑶柱比荔枝也。

作为传统文化的学习和传承,我们要具有以古为徒、温故知新的精神,不仅要挖掘深藏于古文献里面的优秀资源为我所用,更应该以古人的高尚品格为标准,来规范和指导我们对艺术的探求。

杨慎在品评前人书法时具有鲜明的立场。其中有揄扬也有贬抑,有好尚亦有厌恶,尽管这些评判可能带有某种时代的局限性,但二者之间却形成了一种对比的張力。其中,抑颜扬赵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录文如下:

书法之坏,自颜真卿始,自颜而下,终晚唐无晋韵矣。至五代李后主,始知病之,谓“颜书有楷法而无佳处,正如叉手并足,如田舍郎翁耳。”李之论一出,至宋米元章评之曰:“颜书笔头如蒸饼,大丑恶可厌。”又曰:“颜行书可观,真便入俗品。”米之言虽近风,不为无礼。

在此,扬赵自不待言,故略。有元一代,颜书不振。侯开嘉先生在《元代书法生态新论——从颜体书法在元代的际遇谈起》 一文中已有详述。北宋欧阳修率先把颜书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将其书法作为“忠义”的代表。随之,苏东坡亦有文对颜书大加赞赏,“宋四家”皆摹习颜书且蔚然大观。颜书在元代被隐没不彰有其深层的社会原因,这与入元后文人所遭遇的“名节”困境、整体书法的凋敝,以及赵孟頫倡导复古的自我救赎都息息相关。明代以降,大伤元气的颜书还没有复苏。明初,沈度为了迎合帝王的喜好,一改其瘦硬为丰美温润。实际上他的这种风格源于南宋张即之与元代赵孟頫。而且“沈度的字风靡了大约二百年,直到弘治以后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前述可知,杨慎历经弘治朝,道理便不言自明了。无独有偶,与颜真卿同处于盛唐时期且风格相似的徐浩,也在杨慎的批评之列。他说:“徐浩书固多精熟,无有异趣,殆如倚市之倡,涂抹青红,反令人赠金皱眉也。” 贬损之辞毫不留情。

不仅如此,杨慎还指摘别人的批评借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如批评黄庭坚云:

宋苏才翁笔法妙天下,不肯下一世人,惟称范文正公书与《乐毅论》同法。黄山谷谓:“才翁傲睨万物,众人皆侧目,而文正公待之甚厚,故才翁评书少曲董狐之笔耳。”山谷此评似非君子之言,文正公字法,实入书家之品,才翁非佞语也。

结  语

本文以明代书法史为背景,通过梳理杨慎的相关书法理论,结合现有的研究成果,对其书学观做出一个简要的考察和论述。杨慎作为一代儒宗,著述宏富。有关其书法的研究也逐渐进入学人的视野。在其特定的历史环境和人生境遇中,杨慎对赵孟頫书法造诣的激赏,对以王羲之为代表的魏晋书法的崇尚,以及对颜真卿书法的贬抑等书学观念,是否具有代表性和历史局限性?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思,尚需进一步研究。另外,杨慎对字学的强调及史学造诣等“书外功”的深厚修养,对于我们当下的书法创作与学术研究具有很大的启迪意义。由于笔者水平所限,疏漏在所难免,诚挚欢迎各位专家学者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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