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中从事文档工作的官职名称及其对后世的影响

段佳音

摘要：《周礼》中从事文档工作的官职名称（以下简称“文档官职名称”）数量可观，据统计有66个，其中只出现于《周礼》的“专有文档官职名称”有42个，通用于先秦其他文献的“通用文档官职名称”有24个。分析了《周礼》中的66个文档官职名称在后世的使用情况，得知继续使用且与文档工作相关的官职名称有36个，其中相当一部分属于“专有名称”;后世仍沿用其名称但词意变化，甚至不再与文档工作相关的有10个;后世不再使用的有20个，但其相应的文档工作仍在继续，只是名称发生了改变。通过以上分析，说明了《周礼》中的文档官职名称对后世影响深远。

关键词：《周礼》;文档;官职名称

分类号：G275.2

The Official Title of Archives Work in Zhou Li and Its Impact on Later Generations

Duan Jiayin

（Comprehensive Archives of Anh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Ma Anshan， Anhui， 243002）

Abstract：The number of official titles engaged in archives work in Zhou Li was considerable（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document official title"）. According to statistics， there were 66. Among them， there were only 42 "exclusive document official titles" which only appeared in "Zhou Li"， and 24 "general document official titles" which was used in other Pre- Qin period literatures. After analyzing the usage of 66 document official titles in Zhou li in the later generations， it was concluded that 36 official titles continue to be used and were related to archives work， quite a few of them were"exclusive document official titles" which only appeared in "Zhou Li". There were 10 official titles that continue to be used but no longer related to archives. 20 of them were no longer used in later generations， but the archives work of their duties were continued， only the names have been changed. Through the above analysis， it shows that the official title of the archives in Zhou Li has far-reaching influence in later generations.

Keywords：Zhou Li; Archives; Official Titles

《周禮》是我国古代的重要典籍之一，其中有着大量关于文档工作的记载。由于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文书与档案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晰，很多既是文书也是档案，因此这里统称为文档。《周礼》一书对后世文档工作的影响十分深远，不仅表现在其中从事文档工作的官职名称（以下简称为“文档官职名称”）有很多在后世得以沿用，还表现为其对各行各业的文档都加以保管和利用的思想在后世亦得以延续。

1《周礼》中文档官职名称的数量及类别

1.1《周礼》中文档官职名称数量可观

《周礼》中记载了大量文档官职名称，其数量之可观，种类之多，叙述之完备是其他先秦文献无法企及的。据统计，《周礼》中有明确记载的文档官职名称有66个。笔者通过在国学宝典（网络版）[1]中的59部先秦文献内检索已知的先秦文档名词[2]，得出相应语段，再从中找出文档官职名称，同时将《周礼》中的66个文档官职名称在这59部先秦文献中进行检索，以确定它们是否在其他先秦文献中出现。由此得出，除《周礼》外含有文档官职名称较多的是《礼记》（16个）、《春秋左传》（14个）。余者均在10个以下，其他先秦文献大多只含有一至两个文档官职名称。可见与之相比，《周礼》中文档官职名称的数量之大。

1.2《周礼》中文档官职名称的分类

《周礼》中文档官员所管理的文档类别可谓包罗万象，十分全面。大到国家行政法令，小到王室膳食、祭祀及各类手工业等，均有其文档管理的官员，按照其所职掌的文档类别进行分类，结果如表1所示。

表1所列官职名称中有些是专职从事文档工作的，如“大史”“史”等，有些则是从事某一职务兼管职责范围内产生的文档，如“大司马”主要掌管军事，兼管军事政令、地图等文档工作。有些官职掌管同一大类文档，但各有侧重。如“大（小）司徒”和“宫伯”同为掌管户籍档案。而“大（小）司徒”掌管邦国内各地人民的户籍档案，“宫伯”则掌管担任宿卫的卿大夫的嫡、庶子及士的嫡子的户籍档案。

2《周礼》中的“通用文档官职名称”和“专有文档官职名称”

这66个文档官职名称有些在其他先秦文献中也存在，称其为“通用文档官职名称”，有24个;有些只在《周礼》中出现过，未在笔者所检索的其他先秦文献中找到例证，称其为“专有文档官职名称”，有42个。详见表2。

3《周礼》中的文档官职名称对后世的影响

3.1《周礼》中在后世仍然继续被使用的文档官职名称

通过检索《周礼》中的66个文档官职名称，整理出每个官职名称所出现的朝代，经统计，后世仍然使用且与文档工作相关的官职名称有36个，后世仍沿用其名称但词意变化较大，甚至不再与文档工作相关的有10个，后世不再使用的有20个。

（1）后世继续使用，且职责基本不变的文档官职名称

第一类，在后世使用时间较长的文档官职名称，有“大史”“小史”“史”“大司寇”“小司寇”“职方氏”“士师”“乡老”“卜师”“司勋”“医师”“保章氏”“大祝”等。它们在后世的很多朝代都有所使用，有些甚至在历朝历代都在使用，有些名称虽略有变化，但中心语没有改变。

例如，《周礼》中的“大史”（也作“太史”）为史官之长，掌管国家重要典籍、起草文书、记录历史、天文、历法和祭祀。其职责在后世基本没有变化，均为文档工作者。可以列举出一些在《国学宝典》中检索出的例证。例如，“昔在汉室，承周文治郡国，图籍毕上大史”（清·王闿运《湘绮楼文集》）[3]、“职在太史，缣册之存可稽也”（宋·唐士耻《灵岩集》）[4]。再如，“上公秉黄琮，太史奉素册”（清·陈田辑《明诗纪事》）[5]。“太史”一职秦朝沿置，东汉以后，成为专司占侯、天文、历法、修史的官署名称，明清时亦称负责修史的“翰林”为“太史”[6]。“小史”在《周礼》中掌管邦国之志和贵族家谱。在后世通常作为从事文书工作的小吏的通称。如乐府诗中有“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7]。再如，“高逑者，本东坡先生小史，笔札颇工”（清·潘永因《宋稗类钞》）[8]均指负责文书工作的小吏。“史”在《周礼》中是指机构内负责具体文书工作的小吏，在后世“史”的使用非常广泛，可见于历代，大多指从事具体文书档案工作的人员，“史”又与其它语素组合衍生出其它的称谓如“尚书令史”“兰台令史”等，均与文档工作有关。

再如，“职方氏”一职，由《周礼》中“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9]可知，“职方氏”是地图档案的管理者。在宋代邵傅的《邵氏闻见后录》中有：“吾家先生历唐末、五季，有兹吴越，顺事中国，不敢效他霸府之僭，恭俟真主之出，即奉版籍归于职方氏。”[10]另据《宋史·职官志》记载，“职方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图籍”[11];清代梁章钜的《称谓录》中“后周依《周官》定制，始有职方。隋有职方侍郎。宋有职方郎中、员外郎。《明史》兵部有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而本朝因之”[12]。可见，隋、宋、明、清几个朝代都设有类似于“职方氏”的官职，均为“掌天下地图、城隍、镇戍、烽堠之事”[13]，仍为地图档案的管理者。

又如，《周礼》中有“鄉老及乡大夫、群吏献贤能之书于王”[14]的记载。“乡老”负责呈报举荐贤能之士的文书。后世有“乡老荐贤亲献书，邦侯劝驾勤推毂”（宋·罗烨《醉翁谈录》）[15]、“屡陈乡老之书，不预贤能之选”（明·蒋一葵《尧山堂偶隽》）[16]、“惟帝才冠生民，道高振古。登贤能於乡老，论昭穆於本朝”（清·董诰等《全唐文》）[17]。可见，后世中的“乡老”指掌管乡里行政、教化等事务的人，兼负责举荐贤能的文档工作的职能[18]。

第二类，有些后世沿用时间较短，通常在一两个朝代有所使用，如“外史”“司会”“乡师”“乡大夫”“载师”“司稼”“大卜”“司盟”“司士”“宫伯”“布宪”“山虞”“川衡”“林衡”等。

这其中绝大部分官职名称都在南北朝时期有所使用，这是因为北周的官制依《周礼》所建置，很多官职的地位职责也基本不变。

例如，《周礼》中，“外史”掌记录君王言行，兼掌书籍，北周沿置[19];“司会”掌管财政文档，北周沿置，其长官称“司会中大夫”，主管全国财政收支计划[20];“载师”是“掌任土之法。以物地事，授地职，而待其政令”[21]，职掌土地分配、使用及征收赋税，南北朝沿置，掌管封邑的划分及全国赋役征发;“司盟”掌盟约之法，北周仿《周礼》沿置;“司士”掌管百官名籍，北周沿置;“宫伯”掌管担任宿卫的卿大夫的嫡、庶子及士的嫡子的户籍档案，北周沿置[22];“布宪”掌公布国家刑罚禁令，北周沿置，掌禁令[23];“山虞”“川衡”“林衡”掌管山林、川泽、林麓之政令、西魏、北周沿置，掌山林、川泽、林麓之禁令[24]。

有些也偶见于其他朝代，例如“大卜”，也作“太卜”，为南北朝时“太卜下大夫”一职的简称，也指隋唐时的“太卜令”，均职掌占卜及其所产生的文档[25]。“司稼”一职在《周礼》中管理种植档案，唐朝时曾一度改“司农卿”为“司稼卿”，《通志二十略·历代官制要略》中“治粟内史，汉改曰大农令，又改曰大司农。后汉末为大农。魏为司农，至梁谓之卿，后魏又加‘大’，唐尝为司稼卿”[26]，掌管农桑、水利、饥荒、仓储等事宜及其产生的帐籍文档[27]。内涵有所扩大，但仍以农事为主。“川衡”和“林衡”其名称在明朝也有所沿用。

（2）后世继续沿用，在不同朝代有着不同的职责和地位，但总体上仍与文档工作有关的文档官职名称

此类名称有“冢宰”“大宰”“小宰”“大府”“大司徒”“小司徒”“大司马”“女史”“司书”。

例如，《周礼》中的“冢宰”“大宰”，其中“大宰”也作“太宰”，以后历代均有所使用。在《周礼》及其他先秦典籍中“大宰”的职责是掌管国家的六种重要典籍，用来辅佐君王治理国家，为百官之首;两晋时改“太师”为“太宰”;南北朝称为“大冢宰”;宋朝以“尚书左仆射为“太宰”，“尚书右仆射”为“少宰”;明、清时将“冢宰”作为吏部尚书的别称之一。《明史·职官一》中这样叙述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吏选拔、封勋、考课之政令，以甄别人才，赞天子治。盖古冢宰之职。”[28]因此，“冢宰”“大宰”或“太宰”在历代所指的官员的职责基本都是协助皇帝处理全国政事，执掌群臣奏章，下达皇帝诏令等[29]。仅有秦汉两朝的“太宰”意义不同，秦朝“太宰”是负责皇帝饮食及祭祀的官员;汉朝“太宰”是辅佐主管宗庙礼仪的“太常”的辅官。后世“宰”一词又逐渐衍生出“宰执”“宰相”“宰辅”等名称，并非具体的官职名称，而是作为辅佐君王且掌握国家最高权力的官员的一种通称，与《周礼》中的“冢宰”“大宰”意义基本相同。“小宰”在《周礼》中作为“大宰”的副官，在唐、宋、明、清均有所使用，基本职责不变。

再如，《周礼》中的“大府”是“掌九贡、九赋、九功之贰。以受其货贿之人，颁其货与受藏之府，颁其贿于受用之府。凡官府、都鄙之吏及执事者受财用焉，以充府库”[30]。由此可知“大府”在周礼中为掌管府藏会计官员之长。例如，《新元史》中“随路总管府诸官及大府监应管财务文帐，委监察，每季照刷”[31]。“大府”亦作“太府”，秦汉时期，“太府”一职并入司农少府;南朝梁置“太府卿”，管皇室库储出纳;北齐设有“太府中大夫”，掌贡赋货贿;唐改“太府”为“外府”;宋朝“太府”兼管国家行政和宫廷事务;辽金元时期置“太府监”，掌国家及宫廷财物出纳，明朝时废。以上除掌管货贿财物外均同时掌管着财务帐册[32]。

又如，《周礼》中“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小司徒之职，掌建邦之教法，以稽国中及四郊都鄙之夫家九比之数”[33]。可见，“大司徒”负责颁布政令，掌管地图与户籍档案，“小司徒”作为“大司徒”的副官掌管比要、要会、地比、治成等文档。“大司徒”在后世历朝历代均使用，但职责地位不尽相同。两汉时期，“大司徒”或“司徒”职同“宰相”;北周依《周礼》设“大司徒”一职，掌民户、土地、赋役等事宜及所产生的文档;隋唐时起“大司徒”作为户部尚书的别称，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其副职称“户部侍郎”，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等会计和统计工作[34]，其职类似于《周礼》中的“大司徒”“小司徒”;宋、元、明、清沿置此官职。虽然自隋朝以后“大司徒”这一职位的名称已被别的名称所代替，但“司徒”一词继续使用，作为此官职的别称。

（3）在后世继续沿用，但职责已经发生很大变化的文档官职名称

此类名称有“内史”“御史”“占梦”“宰夫”“天府”“调人”“方士”“御仆”“司民”“府”等，他们的职责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很多甚至已经与文档工作无关了。

例如，在《周礼》中，由“凡四方之事书，内史读之……内史掌书王命，遂贰之”[35]可见，内史的职责是掌管政命令、拟制简册，宣告君王的诰命文书等。“内史”出现于后世的各朝代。但职责变化较大。秦朝内史作为一个行政区域，设有治粟内史，掌管谷货。汉朝保留此官，职责相同。隋唐改中书省为内史令，职同“大宰”。元设内史监，为宦官机构。清朝设内史相当于大学士[36]。

再如，在《周礼》中，“宰夫”负责考核官员政绩，转递官吏及百姓的上奏等，而在后世以及其他先秦文献中均指负责膳食的官员;“调人”掌管记载民间纠纷文书，后多用作“调派人员”的意思，偶尔指纠纷中负责协调、调解的人，并非一个官职名称;“方士”掌量刑、判决的文书，后世的“方士”多指使用神仙方术之士;“御仆”掌群吏庶民的奏告，传达王命，在后世中多指驾车马的奴仆;“司民”为掌管户籍人口登记的官职，后世逐渐演变成意为“管理人民”的词语;《周礼》中的“府”指机构内从事具体文档工作的小吏，后世“府”多指官府机构或者宅邸，而非文档工作人员。

3.2仅在《周礼》或先秦时期出现，在后世不再使用的文档官职名称

这类名称有“冢人”“诵训”“量人”“大胥”“职内”“职岁”“职币”“典丝”“酒正”“遂人”“质人”“土均”“冯相氏”“土方氏”“墓大夫”“司险”“山师”“川师”“司约”“小行人”等。其中只有“冢人”“诵训”“土训”“量人”“大胥”这5个在其他先秦文献中作为文档官职名称出现过，在后世不再使用，其余则只在《周礼》中使用。这是由于《周礼》是一部结合了作者理想化的制度的作品，而非完全当时的真实写照，其中所描述的官制完备而系统，但也过于详细，官职庞冗复杂，有很多作者理想化的设定[37]，因此，出现了许多其独有的文档官职名称。

3.3《周礼》中有些文档官职名称虽在后世不再使用，但其职责在后世仍然继续。

《周礼》中那些在后世消失的官职名称，有些只是名称消失不用，但相应的文档工作却并未停止，只是改换了名称。

例如，“职内”“职岁”在《周礼》中负责财务收支及产生的帐册档案。北周的“计部中大夫”、宋代的“审计司监官”、清代的“会计司郎中”都大约相当于此职[38]。“职币”在《周礼》中职掌货币的收支及产生的帐册档案。后来汉的“守宫令”、三国时的“中藏府令”、两晋时的“库曹侍御史”、隋唐时的“藏署令”、元代的“太府监”、明代的“库部员外郎”、清代的“库藏司郎中”都职掌货币的收支及产生的帐册档案[39]。《周礼》中的“冯相氏”侧重于负责历法推演，“保章氏”侧重天文星象并管理所产生的档案[40]。此两种官职的职责在后世合并，兼掌天文、历法事宜。此职在汉至隋都由太史令兼任，唐代的“司天监”、宋代的“太史丞”、元代的“司天台提点”、明清代的“钦天监监正”等承担此项工作[41]。

此外，还有“冢人”“墓大夫”“酒正”“典丝”“小行人”等，虽然名称在后世都已消失，但相应的文档工作却一直延续下去。

4结语

筆者在《周礼》中检索到的66个文档官职名称，有一半以上（36个）得以在后世继续使用且与文档工作相关，且很多基本职责没变。这其中有15个是属于先秦时期的“通用名称”，虽然这一部分对后世的影响并不仅仅是《周礼》一部书的功劳，但后世文献中提及先秦时期的文档官职时，也以引用《周礼》居多。而另外21个属于《周礼》的“专有名词”仍在后世沿用的，就完全是受《周礼》的影响了。对于那些在后世消失的文档官职名称，虽然名称不再使用，但其职责仍在继续，只是名称改变了。这种有关文档的管理制度和重视文档管理的思想，则延续下来。甚至用现在的角度来看，有很多类别的档案在《周礼》中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管理，并且形成一套系统。由此看来，无论是《周礼》中的文档官职名称，还是《周礼》中所反映出的文档管理制度和思想，在后世都得以延续，足见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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