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与办展是我人生的最大乐趣

田丽娟　林正

著名收藏家、台湾山集团总裁、台湾山艺术文教基金会董事长林明哲先生书写的《收藏有艺事》新书发布会在四川天府书展上举行。林明哲先生，著名油画家艾轩先生，著名油画家、川音成都美术学院王龙生教授，银川当代美术馆前馆长、好好文创美术馆筹备处执行长谢素贞博士，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美术出版社社长马晓峰先生等参加现场对谈。对话内容精彩，有趣有价值，本刊特别烦请林明哲先生的秘书田丽娟女士和林正先生整理对话内容与读者分享。

在第二故乡出版《收藏有艺事》

主持人（王奇）：我想请问马社长，当时林明哲先生拿着自己的书稿来找您的时候，您是怎样的感觉，惊喜吗？

马晓峰：其实在艺术界、收藏界，林明哲先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收藏的作品以及他和艺术家的关系，一直被传为佳话。2017年3月，我和林先生在四川美术出版社喝咖啡，我们开始漫谈他的收藏故事，他娓娓道来的一些往事非常有价值，当时我就和林先生约了稿。把他收藏历程里的那么多故事传播给大众，非常有意义，这也是一个缘分吧。林先生和我们四川油画界的渊源很深，他收藏大量的四川油画都具有代表性，包括今天在座的罗中立、庞茂琨先生的作品。他的收藏把我们四川艺术界的一些领军人物推向了世界舞台。他当时和这些艺术家在一起沟通交流、资助典藏画作，让艺术家专心创作， 包括他去了解这些大艺术家当时的工作和生存状态，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主持人：谢谢马社长。林明哲先生是近现代艺术及当代艺术领域最重要的收藏家，我想问林先生为什么会选择四川美术出版社来出版《收藏有艺事》这本书？

林明哲：非常感谢今天能在這里见到我很久没有见到的老朋友。四川对我的收藏和一生中的艺术事业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四川艺术家的作品在我们山艺术文教基金艺术藏品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而且四川的这些艺术家在中国美术史及美术运动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包括我设立奖学金，是因为我看到庞茂琨在学生时代画画辛苦的状态，才发愿要创办奖学金来帮助这些年轻学生，后来设“罗中立奖学金”，也是因为庞茂琨和罗中立的作品对我的影响。我今天还和艾轩聊天说我喜欢成都， 喜欢成都的文化氛围，我曾在这里住了15年，成都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接触和收藏当代艺术作品，我和美术馆也在推行艺术， 我们以前都是受中国的历史文化和地理及中国的美术教育。现在大陆的整个艺术发展情况我非常清楚，比西方的学者还要了解， 西方很少研究大陆近现代画及水墨画，我有参与研究，所以我可以提出更客观的收藏看法。今天有机会把我收藏50年艺术品的成功及失败经验，借助这本书的出版来帮助对艺术收藏有兴趣的人，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我深切地感到，有好的参考书籍资料可以对收藏有所帮助，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而且今天非常感谢好友艾轩、罗中立、庞茂琨、还有谢素贞博士等好友远道赶来参与，还有四川美术出版社的朋友及在座的各位，谢谢。

收藏之初，可谓喜相逢

主持人：艾轩老师，看资料显示林明哲先生是1988年到北京见到了您也收藏了您的作品，请问您第一次见到林先生的感觉是怎样的？

艾轩：八几年我在北京工作室，那时候的中国艺术市场还没有形成，突然来了一个台湾的朋友来看画、买画，我说那就卖吧。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市场标准，市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也比较老实，没有敲诈林先生。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在画画，能发表一下也就不错了，现在有人来收藏当然好。我那时候刚从美国回来，在美国也卖了一部分画，美国人和中国人的经营方式差别很大。林先生不像中国人，喜欢了他就买好几幅画，我觉得在当时来讲都挺贵的，现在来看他应该是赚了。

主持人：我之前和林先生交谈，有张题为《有志者》的画他买时是2000美金，后来这幅画拍出去涨了1000多倍，有这么回事吗？

艾轩：刚刚幻灯片有演示，我认得是一幅小画，当时画的革命题材，还没有完全画西藏题材，当时是从仓库用刀剪了带回北京的，扔到北京仓库去了，林先生就买了，当时是西藏的画没有了，我说如果你要买就买这幅画吧，他说你开个价，我说2000美金，他说有点高啊，但他还是买了，他问我还有别的东西吗？他又买了100张素描，我说你看看里面的内容，他好像也没细看就全拿走了，我说还没签名呢，他就拿走了。

主持人：后来这张画是什么时候拍出来的？

艾轩：去年春天之前我还问了林先生那幅画还在吗？他说在啊。我说你留着干啥，他说自己欣赏啊。去年嘉德公司告诉我，说你有一张画，你看看怎么样？我说真的绝对是真的，但是你们标价太高了，你们这么太滑稽了，不能标这么高，当时我的目标是700万—800万元，后来拍卖公司告诉我拍了2430多万元，原来卖他的那一幅真的是涨了1000倍，所以我很祝贺林先生。

主持人：谢谢艾轩老师精彩的叙述。王龙生老师，当年林先生的买画过程，是到成都买了你的画后，你又带他去了何多苓老师的工作室，请您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王龙生：时间一晃已经是三十多年了，林先生第一次到我家来看画的时候，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情况，只知道他是通过艾轩从北京介绍过来的，说是台湾的。我当时想他来买画吗？肯定的。因为在这之前也有很多人过来看画，有时候买，有时候不买，他来呢，肯定是来买画的，当时我家里面很小，100cm×80cm的画挂在墙上，我记得很清楚是13张，林先生看了以后就问我，这画能卖吗？我说能卖，他问我多少钱一张，我想他肯定要买了，当时就一咬牙喊了一个天价，我说1万元，这个价格是非常大的价格，我们当时工资才几百元……然后他就问我，你能不能便宜点，你墙上这些画我都要了，我当时一听就说，行行行……完了之后，他说想见何多苓，我说我和何多苓是哥们，我带你去，那时候也没电话也没手机，我和林先生就坐出租车直接去了何多苓家里。我跟何多苓介绍台湾来的林先生想要看看你的画，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买不买。何多苓有一个特点，他画画时是不停的，打招呼完了他就又坐在他的画布面前继续画，你要跟他说话呢，就站在他的椅子后面说，他一直画画，也不说话，我当时觉得很尴尬，我是中间人嘛，我当时很尴尬，我就协调那个关系，当时林先生就看了两张画，一张画是现在很有名的一幅画《生命》，画的是两匹马和一个男孩。另外一张画也非常有名叫《偷走的小孩》，画的是一个女孩，当时这两张画本来何多苓是不想卖的，他看林先生那么有诚意就答应了，因为当时这些画是参加展览的，林先生就答应不拿走画，把6000美金给到何多苓就走了。我送他到楼下，林先生跟我说了一句话，“何多苓是不是脾气不太好？”我说他性格就那样，对谁都是那样，您别介意。他跟我说那你能不能转告何多苓，我能不能跟他长期合作？下次来的时候再找何多苓谈。我马上转达了林先生的意见，我跟何多苓说，你知道林先生非常厉害吗？他买你的画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何多苓说下次来的时候再说吧。从这以后林先生和何多苓就接上头了，以后林先生就去重庆找罗中立、庞茂琨他们了。

办展，体现自己与画家及作品的最大价值

主持人：谢谢王老师。谢博士您和林先生合作了很多年，您对林先生收藏的往事有什么补充吗？

谢素贞：我之前在林先生的基金会和美术馆工作多年，接下来我会问诸位心中特别想要问的问题，为什么一个台湾人，收藏的作品大部分是中国主流艺术家的呢？

林明哲：我做收藏已经有50年了，为什么要买中国的艺术品，包括台湾的本土画到西方油画，从古典到现代，中国的水墨画，以前都是瞎子摸象，当时大家都没有“投资”经验。当时我要做美术馆，我也是学美术出身，很喜欢艺术，喜欢买艺术品，但收藏最后的目标是我要做一个好的美术馆，那必须要有好的美术作品。自从认识和买到何多苓还有王龙生老师，包括艾轩、庞茂琨、罗院长的作品后，我定了一个目标：要做华人专属的美术馆。现在我的目标理想还没有改变过。我经常看西洋艺术品，但若收藏和买西洋的名画，你再有多少亿元， 就算用银行的钱来买，负担都很重。 西洋好画也要几千万甚至一亿美金， 我宁愿用这些钱来买中国的近现代画作，包括近代水墨画、近代油画。那时候我们在经营美术馆，必须要买作品， 私人美术馆借作品非常困难，所以我买吴冠中，李可染，罗中立，庞茂琨的画当时都是几十张的买。包括俄罗斯的画也是二三十张的买，赵无极的也是二三十张的买， 因为你要办展览你必须有藏品。我是想做全世界华裔艺术家的美术馆，华裔艺术家的美术馆最大的概念是从收藏庞茂琨还有罗院长作品开始，那时买的量已经够多了。再买中国的水墨画比如徐悲鸿、 黄宾虹、齐白石等名家作品比较难，那时假画已经很多了， 你要办成一个很重要的美术馆更困难， 重要的画几乎已被北京画院或各美术馆收藏，我能够做到的最聪明的方法就是买中国近现代水墨和近现代油画。所以说四川对我影响很大，四川艺术家的作品在我的收藏里占比最重，尤其是伤痕艺术及乡土写实这部分，当时我也买北方艺术家的画。那时候的重庆非常偏僻，马路是不平的，环境很糟糕，都是石头路，也常常堵车，有几次离开重庆美院时，因为赶不上飞机就须多留一两天再回去，就是那么偏僻，就是因为那个时期交通那么差没人来买，才让我收藏到了这么多好的艺术品，包括后面买到程丛林及张晓刚和杨千那个时代非常重要且很精彩的画作。要做华人专属美术馆的原因，是因为我已经买了很多重要的近现代中国绘画。

谢素贞：其实我在山艺术文教基金会当执行长的时候最恨的一件事情就是整理仓库。因为东西太多了！有3000—4000千件，而且我当执行长要背着现金到大陆买艺术品，那时候就像艾老师讲的那样，就是全买，进了办公室全买，进了艺术家工作室就是全拿，那时候我就非常的生气，为什么收藏家要这样做。当时我一直恨的是，我们理仓库做资料的复杂性，我也很少看见这样的收藏家，而在以后的岁月里我逐渐了解了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但我今天仍想亲耳听听总裁说为什么要办展览？

林明哲：如果有机会大家共同分享我以前的做法，不管对不对， 我还是很高興做我喜欢的工作，那就是收藏与办展览。办展览就是把那些画当成是你的子女， 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子女那么优秀、漂亮， 这是我那时候的心态。 因为我是经营美术馆，艺术收藏和其他收藏不一样，要有价值的画作和靠艺术家的才华， 艺术品的价值是跟艺术家的成长而成长的。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艺术家的才华及其重要性，让更多的人了解，必须要办更多的展览，让更多人知道这些艺术家的成就。那时也没想过可以赚钱，只希望把你手中拥有的艺术品展示出去，这需要和艺术家共同成长，让社会大众跟我一起分享这些艺术品的美。

谢素贞：山艺术文教基金会到现在还在办展览，也还在收藏。现在收藏的热潮值得我们这个行业厘清欧美名家的兴起带来的趋势，新的第二代、富二代都在收藏全世界欧美名家的作品，我想请问林先生对这个市场的看法，对趋势的分析。

林明哲：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能代表大众的看法。我年轻时是受西洋的美术教育开始看西洋画，所以当初我有钱买画时就买西洋画， 买到最后我才买中国近代艺术品，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陆有很多有钱人开始买西洋画。我在30年前就办艺术杂志，办杂志就必须要有西洋拍卖图录里的商业分析统计，很多当代艺术家在拍卖市场上是很红的， 但到最后都没有了， 我们不能说西洋当代艺术不好， 当大陆都知道的那些西洋艺术名家时，因地缘关系已经很出名了，作品价格都非常贵，所以我们只能买到二三流的。西洋史上最好的艺术品大陆藏家很少人能买得起，没有几亿美金是买不到优秀艺术家的画作的。我的看法是不用去买西方名画，宁愿用这些钱买大陆的优秀艺术家画作， 大陆的艺术市场在最近这几十年才得到发展， 所以在发展上并不是很成熟， 因此你还可以在市场上买到非常便宜的、非常好的画作。我跟保利和瀚海拍卖合作过专拍，2006年专拍时拍过一张大尺寸曾梵志作品，那时只卖了100多万， 现在那一张大概要拍到3000万—5000万元。所以我认为要买西洋的作品，不如专心做分析，好好地欣赏中国的艺术品， 好好关心大陆的艺术家未来的发展， 好好关心他们创作的心态， 你只要挑到好的艺术家作品， 未来一定会为你带来好的报酬。所以我认为买近现代油画、近现代水墨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是我自己的看法。

谢素贞：最后一个问题我要问林先生，一个时代造就一批人，企业家如马云或者是王石。像您这样的收藏家也是时代造就的，很难再有这样的时机，再有这样的收藏机会。俗话说，姜是老的辣，我也知道您曾经在台湾影响过很多重要的收藏家，而让收藏家减少错误、顺利地收藏，在今天是很难得的，我相信也有很多人是冲着如何收藏过来听讲座的，总裁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收藏家的建议，作为这次讲座的完美结尾。

林明哲：好的，我的建议是，做一个好的收藏家要多看美术馆，不要这么早买画。多看能够提升您的艺术鉴赏力;多做研究，什么画作会贵？齐白石、吴冠中、林风眠、罗院长、庞院长、艾轩、赵无极、何多苓的画为什么会贵？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可以解答这个问题，梵高一生只卖过一张《红色葡萄园》，这张画当时卖了600元人民币，是比利时的女画家因为同情梵高而买的。而高更一生中没有卖过半张画，有件《你何时出嫁》在画廊展出时的定价是1000元人民币但没有卖出，这件作品拍卖公司在前几年以三亿美金卖给了美国一家基金会。所以我建议，刚入门的要买年轻优秀艺术家的画作，因为所有艺术家在年轻时的作品都很便宜;而有经济能力的收藏家与机构，买一些已在美术史定位的艺术家的作品会比较安全、没有风险，如莫奈、毕加索、齐白石、傅抱石等。

我最后补充一下，从罗院长到庞院长、何多苓、程丛林老师，特别是罗院长和何多苓让我的基金会的艺术收藏在中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我自认为我的眼光很不错。而庞院长还在读研究生时我就认识他，后来又陆续收藏了他200多张的画作，现在庞院长也是中国最好的油画家之一。昨天我与罗院长还在聊 当时他在决定是否接院长职务时，我建议他要接，因为如果能让四川美院谷底翻升是功德无量的，而且他也是四川美院毕业，让四川美院地位重新建立起来对他以后的发展有非凡意义。当时作为罗中立奖学金创办人，应该是院长职位的人来担当，在全世界做重要的中国艺术家及中国最重要奖学金创始人，一定是院长身分才符合，这个观点在当时给他极大的鼓励。罗院长16年来在担任四川美院院长期间的努力及付出，让四川美院成为大陆重要的美术学院，享誉国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