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嘉琪
[关键词:归去来;归;来]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题记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或渺小或伟大,奔涌不息的生命长河中,翻腾出的每一朵晶莹雪白的浪花,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姿态。生命的归去固然不可逆转,而以真我自立,活出真性情——这真实的美——却能长久存在,成为后世无限天机中的片羽。浮嚣,宁静,躁动,沉稳。就像调色盘上没有日光的颜色,浮世泡沫绝无可能掩盖立言立身者的光辉。
一月飞朔。最初体味生命之美竟是与虫豸结缘。“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于《诗三百》成书前,祖辈已作出如此描述。濛濛零雨,画擢星空,明灭而不定的微光,闪烁出生命潇洒走过的姿态。即便“町畽鹿场”,亦不妨“熠耀宵行”。若得还自然以自然,则生物之息,当属最美的柔情。
二月抽条。冷眼看穿,热肠挂住,恣意洒脱,一生逍遥。鲲鱼鹏鸟,上古大椿,有一种美,只契合“无我”的生命姿态。世事大抵如此,勇敢的心需要一种沉沦的动力。出世情怀自得,入世思想自适。出入只是选择,选择无关对错。四处碰壁又何妨?功名利禄前能坚守本心,宁于涂中曳尾,实乃丈夫之志。
三月落红。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印象里最为悲壮的画面,大约是投向汨罗江的那道弧线。“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心忧天下,匡世济民,美的意义由此扩大。浊中独清,醉里独醒,纵使奸佞当道、昏庸主国,他亦不为苟合逢迎而迷失自我。一个人,当信仰足够坚定,就足以做自己的上师。因为凄悲,所以壮美。
四月秀葽。“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一定是上天赐予的殊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举手投足间,尽显卓尔不凡的英雄气度、大将风范。一觥一怀古,一笑一从容,一念一生转,一人一思量。前路注定漫长而崎岖,却也由此彰显出生命的顶天立地、泰然自若。
五月鸣蜩。“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芳华初绽的时代,魏晋南北当之无愧。那时,风流名士辈出,尤以王谢子弟为大。王羲之的美,本不在惊世骇俗的《兰亭集序》,亦不在如痴似狂的“入木三分”,而偏在携妻游山探寻不老容颜的秘密,在“以字换白鹅”种种可爱的真性情。“皇土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他至情至性的精神轮廓,勾勒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大美姿态。
六月倾光。或许只大唐担得起一个“盛”字,又或许只他担得起一个“仙”字。听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是他的呐喊。“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是后辈诗圣对他的仰慕。在那样花趋牡丹、人趋富贵的年代,他仿若一泓沁人心脾的清泉,坚守本真,独自美好。
七月流火。“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智慧如他,挥手泼墨间即是人间豪情万古长。青山似黛,客路遇雨,他“一蓑烟雨任平生”;一纸折扇,竹林痴禅,他“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风清云白,耕种劳作,他“此心安处是吾乡”;紫陌红尘,光怪陆离,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乐尽天真,成其自然,他以超凡脱俗的乐观精神,诠释生活的美与清欢。
八月其获。那年,点墨抚琴,他气度不凡,她素衣生香。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唤她雨蝉,她唤他容若。“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这般意境,也不过尔尔吧。身份悬殊如何,地位差异又如何?不管封建礼教,不惧贻人口实,平淡中鹣鲽交织的两个不屈的灵魂,唱响了最美的旷世华章。
九月肃霜。当侵略者的坚船利炮惊扰了天朝上国的美梦,当成箱输入的鸦片蚕食着国人的体魄,是他承担起救亡图存的重任,毅然禁烟。曾记否,他府邸门口的对联上题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于是滚滚浓烟之中,巨人站起来了,于是空前国难当头,中国站起来了。总有几个人,踏响了一个世纪的苍凉与雄壮,留下无与伦比人格之美,供后世瞻仰。
十月涤场。斜晖晚照,秋风微凉。她半壁廊㙴待明月,一杯咖啡觅知音。一身旗袍荡漾出疏影横斜,一幅笔墨勾勒出暗香浮动。当此际,心静,即心境。张爱玲,以一颗澄澈之心,守得一世清雅;以一颗孤傲之心,洒下百年城倾。有人评价她消极避世,但其实她又何尝不在演绎着自我的生命姿态?
十一月浴火。很多时候,所得的称号远无法描摹出伟人高大的身形。“语言大师”林语堂,淡定脱俗,锲而不舍,潜心做学问,终此一生。人生而有涯,却也无涯。灯红酒绿的快节奏里,摒弃追名逐利之心,将手上的事完成的很彻底。单纯而干净,这是十分优美的生命境界。
十二月涅槃。也许不可选择的是命运,但可以选择的是态度。本该辉煌肆意的年纪失去双腿,他暴躁过,愤懑过,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幸而,脆弱的身躯里蕴藏着倔强的灵魂。于是,《病隙碎笔》横空出世。“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索取,而在向內的建立。”诚哉斯言。我常以为,逆境英雄举世无多,只一“站起”,就需要莫大的勇气。然而这昂首向前的姿态,恰也诠释着不息的力量与生命的崇高。
或进行神圣的反抗,或于平凡中趋于不凡,生命本该是自立于世的,以不同的姿态,将真我活过。立德立言,无问西东。
西谚曰:“把幸运的人丢到河里,他也能口衔宝物而归。”既如此,我也算是幸运之人,怀着且听风云的闲情,细细体会今古仁人的归去来,于秋毫中常见生命大美与生活本味。人生至福,该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