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族模戳印花工艺研究

丁俊 李钦曾

摘要： 新疆维吾尔族模戳印花工艺的掌握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进行练习，以积累相关经验，从而制作出视觉上和谐优美的印花布。因此，如何使学习者在较短时间掌握该工艺是一个挑战。文章通过实地调研、图案分析和制作实践，发现工艺流程的合理分解和模戳图案的排列组合是掌握该工艺的关键，进而对模戳印染阶段的工具、流程、方法等进行了分析归纳。由培训教学和制作实践表明，掌握以上三方面的规律将使得该工艺变得简单易操作。

关键词： 模戳印花;印染工具;工艺流程;图案组合;模戳图案

中图分类号： TS194.1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19）02-0056-07

引用页码： 021201

Abstract： It is time consuming to accumulate experience to master the craft of Xinjiang Uygur block prints for textiles. On this basis， visually harmonious and beautiful print fabrics can be manufactured. Thus， that a learner wants to grasp the craft in a short time is a challenge. Through field investigation， pattern analysis and production practice of making Uygur block print for textiles， it is found that reasonable decomposition of work-flow and permutation and combination of block print patterns are key to mastering the craft. Besides， tools， work-flow and methods during print process were analyzed and summarized. Training teaching and production practice show that a good command of the three points above will make the process simple and easy.

Key words： block print; printing and dyeing tool; craft process; pattern combination; block pattern

模戳印花布是维吾尔族印花布织染技艺中的突出代表[1]。它属于模戳多色印花，又被称为“木模彩色印花”，与镂版单色印花（又称“镂版蓝印花”）同属维吾尔族印花布织染技艺[2]。模戳印花按照一定的规则，通过不同模戳的组合搭配进行图案组合，最后形成印花布。然而，由于模戳单体种类众多，加上缺乏经验，初学者经常无所适从，从而在模戳的选择搭配、图案组合、颜色配置方面产生混乱，导致印花效果较差。笔者在石河子大学承办的印花布织染技艺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教学中发现，对模戳印花布制作流程进行合理分解和过程控制是保障效果的关键。本文就如何通过工艺的研究帮助学习者在短时间内掌握该技艺进行探讨。

虽然印花布织染技艺已入选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但是相关研究并不突出。现有研究成果数量较少，且主要以基本知识介绍为主。其中，王婧婧[3]分析木模的材质、模戳印花技艺的印制方法和色彩搭配几个基本方面;安尼瓦尔·哈斯木[4]从模戳印花技艺的历史源头、种类及用途、模具、图案纹样、色彩及内涵方面进行了介绍性描述;于杰影等[5]对模戳印花图案的题材与艺术构想、情感寓意及审美特征、工艺及风格进行了介绍;郭小影[6]总结了模戳印花工艺的印版、转印材料及承印物工艺，包括颜料、印模、印花工艺流程几个方面。另外，还有一些介绍性的描述散见于新疆传统工艺美术的著作中，例如张亨德等[7]的《新疆维吾尔民间模戳印花布纹样集锦》、徐红等[8]的《新疆维吾尔族民间土布工艺》、吕章申[9]的《新疆民俗文物》。可见，专门针对模戳印花工艺方面的研究比较匮乏，仅有相应文献对基本操作流程进行了罗列（表1）。

相关论文、论著对模戳印花布的基本工艺、图案纹样等做了基本介绍，而对制作工艺及印染过程本身这一关键步骤仍有深入探讨的空间。

1 概念与核心问题

尽管人们经常谈及工艺，但是却没有一种普遍接受的定义。《韦氏词典》将工艺（Craft）定义为规划、制作与实施过程中的技能、技巧;《辞海》将其解释为“利用生产工具对各种原材料、半成品进行加工或处理，使之成为产品的方法”。设计学中倾向于将工艺归为传统工艺。约翰·沃克等[10]提出：“‘工艺’这一名词意指‘技艺’，尤其是手工技艺，因此有‘手工艺’一说。”模戳印花布属于工业化生产之前的工艺，其手工制作的过程和方法是本文试图探究的对象。

模戳印花工艺过程一般分解为刻制木模、制作染料、选布、前处理、印花、手绘、漂洗多个步骤[8]。其中关键的技艺方面，安尼瓦尔·哈斯木[4]认为有两点，包括“印花模戳的刻制和图案的组合排列”。同样，徐红等[8]提出“模戳印花的关键技艺是刻制模纹样和纹样的拼布组合”。模戳图案一般具有固定的样式，且一般出自木匠之手，因此，模戳印花工艺的重点在于使用模戳单元组合成整体图案这个核心步骤和方法上。

目前，在地方手工艺人去技术化的情境下[11]，染料制作和模戳刻制已经基本上借助于机器予以工业化生产。那么，现在的模戳印花实际上成为一种半机械化的工艺，其手工特征主要体现在采用模戳进行图案的排列组合及后续的手工填色阶段。即使是以往纯手工生產条件下的模戳印花制作，传统艺人也难以同时掌握全套完整的、连续的知识，而是通过不同手工艺人的分工合作，实现专业化的制作。另外，传统手工艺尤其涉及到大量的隐性知识[12]，包括技巧、经验、诀窍等。手工艺人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跟随师傅练习和领悟才能掌握，这使得该技艺并不利于传承和普及。

因此，研究的核心问题在于如何通过有效的过程分解控制，将印花工艺流程和模戳的排列组合规律化，使得初学的手艺人能够较快地掌握该技艺并制作出模戳印花布。

2 流程与方法

2.1 印染工具

根据操作流程，模戳印花的印染工具主要分为三个大类，即刻制模戳的工具、制作染料的工具和模戳拓印的工具（表2）。其中，刻制模戳和制作染料的工具由于流程分工，由专门的艺人进行制作，本文中主要对模戳印染拓印过程中涉及到的工具进行分析。

在印染拓印的操作过程中，涉及到染料和拓印两类工具。染料工具包括对染料的调制、盛放及固色助剂等工具和材料。其中，采用手摇磨、木棒、调色盆、铁锅等工具研磨、搅拌、煮制、调和颜料;采用盐、沙枣胶、桃胶、胡杨碱、白矾等加固色牢度。拓印工具涉及到印刷工具和其辅助工具，采用各种造型的模戳拓印图案;采用毛笔、笔刷修补部分区域;采用毛毡垫衬在土布下方，方便模戳拓印。

2.2 印染流程

印染的完整过程包括制作模戳、制备染料、印前工作、印染工作、印后工作五个基本阶段。每个不同的阶段，涉及到的媒介、工具、材料有所不同（表3）。其中与印染直接相关的流程集中在组合图案和后期处理阶段，可对其划分为印前工作、印染工作、印后工作三个主要阶段，以下对此三个阶段进行探讨。

第一，印前工作阶段主要是确定功能、挑选坯布、坯布处理。功能对于坯布的材质、大小具有限定作用，比如粗布和平布的质感是有差异的，如果对细腻和质量有要求，则一般选择平布;而尺寸上，餐巾、包皮布就比墙围小得多。由功能确定布匹的材质和尺寸，随后是对其进行煮练、漂洗和平整处理。此阶段将选好的白色土布用稀碱液进行蒸煮，目的是去除棉纤维中的杂质，使其洁白，增加弹性和柔软度、增加色牢度和染料吸附能力。然后，将煮练后被溶解布料杂质漂洗干净。最后，平整处理阶段是用木棍敲打锤平，再用光滑的玉石在织物表面摩擦至光滑。印制的时候，坯布一般会处在半干的状态。

第二，印染工作阶段主要是采用模戳单体进行规划、组合来形成图案，包括配置模戳、确定骨架、模戳图块、纹样组合四个基本步骤，且此四个步骤相互协调、有机统一，形成一个整体。首先，根据功能，进行基本的草图勾画，并选择合适的模戳予以对应。其次，在布料上进行整体布局安排，勾画参考线以形成骨架，防止走形。虽然有学者指出，在传统的维吾尔族模戳印花布印制中，匠人一般不在布料上打画稿[3，8]，绝大部分匠人都是随心所欲地进行印花，基本上是印到哪里算哪里[4]，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尤其是对初学者而言，头脑中难以对最终效果形成预判，所以还是根据艺人实际情况做前期规划安排，并进行参考线的绘制。然后，根据基本骨架和选择的模戳，印制模戳图块单元（图1）。在实际印制过程中，为了对最终效果进行控制，还可以在纸张上进行图案和颜色搭配的测试，以选定最优化的效果（图2）。最后，进行纹样的排列组合，形成完整的印花布图案组合（图3）。纹样排列时可以参考纹样组合的基本规律，比如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等。色彩上，先用模戳蘸上基本色进行印制，然后使用其他辅助颜色搭配。这四个基本步骤是一个循环整体。在操作过程中，可以进行灵活调配，例如可先根据功能确定大致骨架，然后配置模戳，而在模戳印制过程中，也可对模戳的图案组合进行调整。另外，在印制过程中，一般会在布料下方衬一块毛毡，以利于拓印操作。

第三，印后工作阶段主要对印染形成的图案进行颜色的填充，而且还要对一些形体和颜色不到位的地方进行修补（图4、图5）。完工之后采用流水漂洗的方式，去除印花布表面的杂质。

2.3 图案组合方法

模戳印花工艺的核心步骤体现在图案的组合排列上，其操作方法是本文需要探讨的核心议题之一。流程上，首先确定功能，然后明确骨架与层次关系，随后是结合纹样原理进行图块的排列组合。关于模戳印花图案的组合方式，现有研究多从纹样组合的方式作出总结。郭晓东[13]指出“一个模戳是一个单独纹样，用其拓印适合纹样、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纹样，形成组合的整体纹样，然后用不同的填色模戳或毛笔、毛刷蘸上各种染液，按照纹样所需进行拓涂，形成多色印花”。然而，纹样只能解决模戳图案重复排列的问题，而印花布的整体构图需要采用骨架的方式进行统一安排。因此，依次确定骨架、层级、纹样、配色四个基本因素进行图案的组合排列，如表4所示。

首先，需要确定骨架和层次关系，然后才能采用纹样的原理进行模块的排列组合。图6显示了骨架关系对于印花布整体效果的控制作用。图6中，左下角为原始印花布图案，右下角为替换的模戳，上方为电脑重新绘制创作的印花布图案。在绘制过程中保留印花布原始骨架关系，而只是对其中的模戳单体进行图案的替换，则产生同一个系列的变体。因此，基本的骨架方式对整个印花布的效果具有决定意义。其次，在骨架关系基础上进行层级的划分，才能进行有效的构图。尤其是处理尺寸较大的印花布时，层次关系尤为重要。比如墙围、炕围等都涉及到分区构图的情况，需要对其层级关系进行把控，防止出现图面单调、搭配失调和构图逻辑混乱的情况。再次，采用纹样原理对模戳图案进行排列组合，尤其是一些区域已经基本形成一定的范式，比如边框采用二方连续、中心采用单独纹样或适合纹样、边框内底纹采用四方连续等。最后，则是对色彩搭配进行控制，目前常见的基本是三种方式，即单色、双色、多色。根据历史遗存的印花布可以发现，最常见的是红配黑或者暖色调的多色印花布为主，且其色彩也遵循色彩和谐的搭配规律，即主色调搭配辅助色，而不会出现视觉冲突的色彩配置。

另外，基于印花布在维吾尔族日常生活中发挥的巨大作用，在长期的使用過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些根据不同使用场合采用不同构图方式的固定搭配范式。如表5所示，餐巾多采用托盘式进行构图;墙围、炕围多采用龛形纹的样式进行布局;壁挂则多见菱形骨架的构图方式。根据功能进行构图方式的匹配设计，可以在较短时间建立较为成熟的印花布图案的设计。

此外，对于模戳印花布而言，每一个模戳都是一个图案基本单元，也可以视作一个单独纹样，是构成模戳印花布的最基本元素。对其进行分类辨认是进行模戳印花图案组合流程的前提，根据其所反映的题材基本可以归纳为七个大类，如图7所示。而在七个大类里则包含很多比较常见的典型纹样。其中，植物类、几何类是最为常见的。日常用品类与维吾尔族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最能体现当地的民族特色。另外，动物形象较为少见且以抽象形式进行表现，比如羊角纹就被概括、凝练处理。

3 与其他传统印染工艺的比较

为了界定维吾尔族模戳印花工艺的特征，将其与其他传统印染技艺进行比较（表6），从印染工具、工艺流程、印染方式和图案效果方面进行比较。印染工具上，模戳印花工艺主要借助于模戳作为图案的承载物，并将其复制到布上，而其他印染方式只有蓝印花和夹缬涉及到转移图案的承载物;工艺流程上，蜡缬、绞缬、夹缬的印染方式都更为直接，只有模戳印花与蓝印花需要经过转译的环节，且蓝印花的转译环节要更为复杂，涉及到漏版刮浆并浸染刮灰的过程;印染方式上，只有蓝印花是间接印染，模戳印花和其他方式都采用了直接印染;图案效果上，模戳印花由于采用了模件原理，运用有限的模戳就能组合出丰富的图案类型，因而，其标准化和可控性要比其他方式突出，且其采用直接拓印的方式印染，方便快捷、直观可视，因而也适合在印染过程中随时进行图案和颜色配置的调整。

4 结 语

模戳印花工艺的核心要素在于工具、流程、方法;核心环节在于模戳图案组合。其中，模戳图案组合部分较难把握。研究发现，在模戳单元的基础上，依次对骨架、层级、纹样、配色四个基本要素进行控制能够把握图案组合环节，最终控制印花效果。在标准化和可控性的基础上，再根据实际情况适时局部调整，形成优化的印花图案。后续研究可针对以上四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做进一步的梳理，使得该工艺的学习过程更加简单和有效。

参考文献：

[1]王文章. 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图典[M]. 北京：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2： 1845.

WANG Wenzhang. The Second National List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M]. Beijing： Art and Culture Press， 2012： 1845.

[2]冯骥才， 罗吉华.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百科全书·代表性项目卷[M]. 北京：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5： 844-845.

FENG Jicai， LUO Jihua. Chines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Encyclopedia·Representative Project Volume[M]. Beijing： China Literary Union Press， 2015： 844-845.

[3]王婧婧. 新疆维吾尔族民间木模印花布艺术特征[J]. 装饰， 2011（9）： 108-109.

WANG Jingjing.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Uygur wooden printed cloth art in Xinjiang[J]. ZHUANGSHI， 2011（9）： 108-109.

[4]安尼瓦尔·哈斯木. 维吾尔族印花土布及其图案艺术[J]. 新疆地方志， 2013（2）： 46-50.

ANIWAR Hasim. Uygur block prints for homespun and its patterns[J]. Xinjiang Local Records， 2013（2）： 46-50.

[5]于杰影， 王宏付. 维吾尔传统木模印花布图案艺术风格与工艺技术研究[J]. 丝绸， 2016， 53（4）： 57-64.

YU Jieying， WANG Hongfu. Study on art style and technology of Uygur traditional wooden pattern prints[J]. Journal of Silk， 2016， 53（4）： 57-64.

[6]郭小影. 新疆维吾尔族模戳印花工艺研究[J].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 2015（10）： 134-147.

GUO Xiaoying. Uygur cotton printing technique in Xinjiang[J]. Journal of National Museum of China， 2015（10）： 134-147.

[7]张亨德，韩莲芬. 新疆维吾尔民间模戳印花布纹样集锦[M]. 乌鲁木齐： 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 2014： 6-8.

ZHANG Hengde， HAN Lianfen. Folk Pattern Collection of Xinjiang Uygur Block Prints for Textiles[M]. Urumqi： Xinjiang Art Photography Press， 2014： 6-8.

[8]徐红， 瓦力斯·阿布力孜， 汪锁红. 新疆维吾尔族民间土布工艺[M]. 乌鲁木齐： 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 2015： 101.

XU Hong， VALES Abritze， WANG Suohong. Xinjiang Uygur Folkweave Craft[M]. Urumqi： Xinjiang Art Photography Press， 2015： 101.

[9]呂章申. 新疆民俗文物[M]. 合肥： 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2016： 168-187.

L Zhangshen. Xinjiang Folklore Relics[M]. Hefei： Anhui Fine Arts Press， 2016： 168-187.

[10]约翰·沃克， 朱迪·阿特菲尔德. 设计史与设计的历史[M]. 周丹丹， 易菲， 译. 南京： 江苏美术出版社， 2011： 38.

WALKER J， ATTERFIELD J. Design History and History of Design[M]. Translated by ZHOU Dandan， YI Fei. Nanjing： Jiangsu Fine Arts Press， 2011： 38.

[11]張朵朵. 风险中的具身知识：设计师介入地方传统手工艺的人类学反思[J].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 2016（2）： 39.

ZHANG Duoduo. Embodied cognition at risk： anthropological reflect on designers involving in local traditional handicrafts[J]. Journal of Nanjing Arts Institute（Fine Arts & Design），2016（2）： 39.

[12]张朵朵. 隐性知识： 传统手工艺设计创新研究的微观视角[J]. 装饰， 2015（6）： 117-119.

ZHANG Duoduo. Tacit knowledge： the microscopic perspective of design innovation research on traditional crafts[J]. ZHUANGSHI， 2015 （6）： 117-119.

[13]郭晓东. 西域民族文化图典[M]. 乌鲁木齐： 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 2013： 179.

GUO Xiaodong. Cultural Picture Dictionary of Western Regions[M]. Urumqi： Xinjiang Art Photography Press， 2013：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