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情感财富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的关系研究

李艳双 董少华 张丹丹

摘 要：基于社会情感财富理论，将社会情感财富分成四个维度：家族控制权、政治关联程度、代际传承意愿和家族认同，根据2012—2016年深沪A股家族企业的数据，实证检验了社会情感财富四个维度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结果表明：家族控制权对企业的产品多元化策略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政治关联度对产品多元化有正向影响;代际传承意愿与区域多元化战略呈正相关;家族认同中的家族情感越高，企业越倾向于产品多元化战略，家族认同中的家族归属感越高，企业的区域多元化程度越低。

关键词：社会情感财富;产品多元化;区域多元化

中图分类号：F27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7356（2019）-02-0024-07

家族企业的发展，如非家族企业的发展，将经历不同的阶段，做出不同的战略选择。海尔的成功与飞龙的失败进一步肯定了多元化的优势与劣势。学者已经从代理理论、管家理论和资源基本观等视角研究家族企业的多元化动因，发现战略管理、产业经济等企业所处的环境层面的影响。然而，在现有研究中，还没有学者分析家族企业的内部结构特征对多元化战略的影响。家族企业不同于非家族企业，家族企业对经济利益的和非经济目标的要求都很高。2007年，Gomez-Mejia提出了社会情感财富（Socioemotional Wealth，简称 SEW）理论模型，他认为社会情感财富指家庭成员凭借其在企业中的权利、身份等，从企业中获得的非经济收益。运用此理论可以研究家族企业自身内部因素在企业目标设定和战略决策中的作用[1]。而企业多元化战略作为企业战略的一种，也会受到社会情感财富的影响。Gomez-Mejia等（2010）在社会情感财富视角下研究发现，家族为成员宁愿承担财富过于集中而带来的高风险，也不愿意通过多元化来分散风险。然而，不同维度对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是不同的。在SEW视角下，鲜有学者研究社会情感财富的具体维度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的影响。

此外，现有学者多数关注的是产品多元化和国际化，而很少有学者将焦点放在多元化在国内不同区域的分割上，企业在进行国内区域多元化时，所遇到的地域障碍同样具有研究价值，其能够帮助指导企业区域多元化实践。

Gomez-Mejia等（2011）将SEW划分为三个维度，分别是家族价值观、情感与利他主义[2]。随着研究的进展，Berrone等（2012）在Gomez-Mejia的基础上对社会情感财富维度做了更细层次的划分，具体而言，为家族的认同、家族控制与影响、情感依恋、亲密的社会关系和跨代传承五个维度，更体现了社会情感财富的内涵[3]。然而，朱沆等（2012）认为Berrone划分方法仍然存在问题，针对企业的同一行为，可能有重合，都归纳为家族的认同与情感依恋这两个维度也是可以的[4]。因此，基于前人的研究基础并结合我国情境，本文将SEW的维度进行了重新划分，提出适合我国国情的家族企业SEW的四个维度，他们是家族控制、政治关联、代际传承意愿和家族认同。一般来说，企业的多元化战略选择包括产品多元化、功能多元化与空间多元化[5]。根据现有研究，本文重点研究家族企业的产品多元化战略和区域多元化战略。根据以上分析，本文将在社会情感财富的视角下，理论与实证检验研究SEW的不同维度是如何影响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的。

一、理論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家族控制与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

Zellweger等（2012）认为，当有外部因素影响家族的控制和管理时，家庭成员会放弃经济利益，满足SEW的需求，做出不利于企业绩效的决策，从而实现其对家族控制权的高度渴望[6]。

正如Vandekerkhof 等（2015）所指的那样，多元化战略的实施，一方面会增加外部股东和债权人的数量，使家族受到更多外部利益相关者的监督，从而降低家族的控制权，间接减少企业的SEW[7]。另一方面家族企业原有的经营模式会被改变。企业管理层增加外部人员的引入，从而加剧了家族目标与组织目标之间冲突的发生率，减弱家族在企业决策方面的控制力。

家族的控制比例较高会使得家族拥有一定的统治地位。这样在企业制定战略决策时，家族会为了追求家族目标而使企业目标服务于家族目标。另一方面，这意味着家族在董事会中的权威性较高，家族可以通过企业制度和家族制度的重叠，雇佣更多与家族目标一致的管理人员，从而促进家族目标的完成。综上所述，家族企业追求社会情感财富的过程中，不管是产品多元化还是区域多元化都可能会损害社会情感财富[8]。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假设如下：

H1a：家族企业控制权越高，越不倾向于选择产品多元化战略。

H1b：家族企业控制权越高，越不倾向于选择区域多元化战略。

（二）政治关联与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

窦军生等（2017）研究发现，政治关联是企业众多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一条关键线，因此，能否获得政府的稀缺性资源在企业多元化经营选择中变得尤为重要[9]。从社会情感财富理论来说，政治关联所带来的优惠和资源越多，说明其社会资本越强，其社会情感财富也越多。

在中国经济转型时期，市场环境和制度环境的不确定性导致不同企业获取的资源数量和质量不同。我国当前阶段，政府掌握了大量资源，政府在这些资源分配中处于主导地位。魏炜等（2017）提出积极构建政治关联来获取这些优惠和资源能够有效帮助家族企业进行多元化战略，助力企业发展 [10]。建立良好的政治关联，企业可以跟踪市场动态，及时掌握关键的信息，同时可以获得政府给予的优惠，获得进行多元化战略所需要的资源 。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假设如下：

H2a：家族企业政治关联程度越高，越倾向于选择产品多元化战略。

H2b：家族企业政治关联程度越高，越倾向于选择区域多元化战略。

（三）代际传承意愿与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

企业家希望将自己的价值观灌输到每一位家族成员的心中[11]。家族企业中家庭价值观的客观存在使得家族企业成为一个有独特性的组织[12]。企业家向后代传递价值观是代际传承中的文化动力（Hall 和 Nordqvist，2008）[13]。

从现有中国家族企业的发展状况来看，家族二代掌权之后所做的战略决策往往不同于父辈。为了推进家族企业的顺利传承，使企业能够持续发展，同时，也会为了获得积极的社会认同感，家族二代会积极选择多元化战略，这样促使企业的创新发展[14]。梁强等（2016）提到第二代家族成员拥有多元化战略的愿望和能力，当其参与经营管理时，有助于家族企业实施多元化战略，增大多元化战略成功的可能性[15]。所以，代际传承意愿和多元化战略选择有着直接的联系，当企业的代际传承意愿高时，二代成员会更多地参与到企业的经营管理和战略决策中，这时往往能够基于企业持续发展的目的和获得社会对二代的认同感，进行多元化战略。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假设如下：

H3a：家族企业代际传承意愿越高，越倾向于选择产品多元化战略。

H3b：家族企业代际传承意愿越高，越倾向于选择区域多元化战略。

（四）家族认同与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

家族成员对企业的认同会使得企业与家族融为一体。家族希望把自己的价值观渗透到企业中，并通过以企业为载体将价值观传递并发扬。因此很多企业会将家族的姓氏或名字融入家族企业中。

由于家族成员有较强的家族认同感，对企业有一种强烈的家族依恋情结，因此在家族企业中往往会出现外部人员在企业管理中受限制的现象。而这也使得家族企业在战略选择上更不倾向于多元化。同时，多元化战略会改变企业的运营模式，引入新的管理人员会威胁到家族成员的“主人翁心理”。因而，家族企业会为了保护SEW而不愿意选择多元化战略。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假设如下：

H4a：家族企业家族认同越高，企业越不倾向于选择产品多元化战略。

H4b：家族企业家族认同越高，企业越不倾向于选择区域多元化战略

二、研究设计与样本选择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據大部分是来自CSMA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个别数据由企业年报、公开披露的信息、上市公司官方网站进行补充。本文通过以下过程来进行数据筛选： （1） 选取2012年到2016年上海、深圳A股上市公司为初始样本; （2）利用数据库的筛选功能，并经过手工排序计算，从而确定控制人是自然人或家族股权持有率大于10%，并且有家族成员参与高级管理团队的企业，将其定义为家族企业; （3） 剔除暂停上市或已经退市的样本; （4） 通过变量间的匹配与对比，剔除数据缺失的样本。最终得到982个符合条件的样本观测值。

（二）变量测量

1. 被解释变量

1）产品多元化战略。引用Jacquemin和Berry（1979）的文献，通过熵指数计算产品多元化战略[16]。

2. 解释变量

1）家族控制（FO）。本文借鉴陈志军和闵亦杰（2015）的做法，将家族控制权比例作为代理变量来衡量家族的控制程度[18]。

2）政治关联（PO）。本文使用李华超（2013）的做法，将治理结构分为实际控制人、董事会、董事长、CEO 和监事会主席这五个层级，构建政治关联程度的政治关联指数[19]。

PO = ？琢1PORC + ？琢2POBDS + ？琢3POBOD +

？琢4POCEO + ？琢5POOTH（3）

其中 PO代表政治关联指数;？琢i代表五个代理变量的权重。权重的分配则是根据三位专家罗党论、胡旭阳、邓建平的主观加权确定[20-22]。实际控制人的权重为0.22，董事会的权重为0.18，董事长的权重为0.22，CEO的权重为0.16，监事会主席的权重为0.22。五个变量的赋值标准如表2所示。

3）代际传承意愿（FM）。本文通过家族二代成员继任的管理权衡量。根据现有研究的测量方法（杨东旭，2014），管理权的继任以第二代家族成员在整个管理团队中的参与率来测量（管理层包括董事会、监事会、高级管理层）[23]。

4）家族认同（FI）。本文选用两个变量来衡量家族认同。第一个用是否将家族姓氏或名字融入家族企业（ID）来衡量，测量的是家族认同的家族归属方面。

家族认同的第二项衡量标准是家族控制企业的时间（FT）。测量的是家族认同的家族情感方面。

3. 控制变量

为了更准确地分析社会情感财富对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本文控制了一些可能影响研究的关键变量：企业的员工规模（企业员工总数）、是否两职合一（董事长兼任CEO）、净资产收益率（净利润/平均股东权益）和行业控制（是否为制造业）。

变量名称、代码以及各变量的定义如表3所示。

（三）模型构建

为了检验家族控制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构建了以下回归模型：

模型1.1：PD = a1 × FO + g1 × f（cov） + h1

1.2：RD = a2 × FO + g2 × f（cov） + h2

为了检验政治关联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构建了以下回归模型：

模型2.1：PD = b1 × PO + g3 × f（cov） + h3

2.2：RD = b2 × PO + g4 × f（cov） + h4

为了检验代际传承意愿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构建了以下回归模型：

模型3.1：PD = c1 × FM + g5 × f（cov） + h5

3.2：RD = c2 × FM + g6 × f（cov） + h6

为了检验家族认同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构建了以下回归模型：

模型4.1：PD = d1 × ID + g7 × f（cov） + h7

4.2：RD = d2 × ID + g8 × f（cov） + h8

4.3：PD = e1 × FT + g9 × f（cov） + h9

4.4：RD = e2 × FT + g10 × f（cov） + h10

4.5：PD = d′× ID + e′ × FT + g11 × f（cov） + h11

4.6：RD = d″× ID + e″ × FT + g12 × f（cov） + h12

三、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本文中的变量描述性统计显示如表4所示。

可以看到： （1） 本研究选取的主要变量标准差均较明显，说明所选变量具有异质性，测度方法也比较合适。（2） 对我国家族企业的多元化战略来说，不同的家族企业在实行产品多元化和区域多元化时差异较为明显，所以其内在机理与动因值得深入研究。（3） 家族控制权比例均值为43.78%，这说明我国家族企业中分权效果不理想，家族成员对企业的控制呈现绝对优势。（4） 总指标政治关联程度的均值为0.86分，说明我国部分家族企业拥有较高的政治关联程度。（5） 企业将家族成员姓氏或名字融入企业中的占比有20.3%，且家族持续控制时间的均值为15.31年。这说明，整体而言，我国家族企业还很年轻，家族认同感较弱。

（二）多元回归结果分析

本研究实证检验了社会情感财富的各个维度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具体的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模型1.1的回归结果（a1=-0.002，p<0.05）显示，FO与PD负相关。这是因为产品多元化往往会使家族企业不得不调整目前的管理模式，增加新的管理人员，这样会减弱家族的控制权，不利于家族目标的实现，所以家族控制权越高的家族企业较少地进行产品多元化。而在模型1.2中，FO的P值>0.05表明家族控制和区域多元化之间没有显著的相关性。这可能是家族企业在国内区域进行多元化时，对家族控制权產生较小的影响，不会威胁到家族的控制地位。

模型2.1的回归结果（b1=0.033，P<0.001）显示，PO与PD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假设H2a得到验证。在模型2.2中，PO的P值>0.05，说明政治关联与区域多元化之间没有显著的相关性。这是因为政府掌握的丰富的稀缺性资源使具备政治关联的家族企业有动机进行产品多元化。而大多数政治关联是家族企业与本地的政府之间形成的一种关系，很难进行跨区域的转移。

在模型3.1中，家族代际传承意愿的P值>0.05，而在模型3.2中，c2=0.3112，说明代际传承意愿对家族企业产品多元化战略没有影响，对区域多元化战略有积极影响。这说明在企业有限的资源和二代有限的精力下，相比于产品多元化，家族二代实行区域多元化战略会获得更多的社会认同感，更加能够获得积极的社会认同。

在家族认同与产品多元化回归分析中发现，家族归属的P值>0.05，家族情感的P值<0.01，且系数为0.005，说明家族归属对产品多元化没有影响，而家族情感与产品多元化正相关。在模型4.5中，也验证了家族认同的两个方面对产品多元化的影响时。这说明家族认同与产品多元化正相关，所以拒绝H4a。在模型4.2中，回归结果（d2=-0.132，P<0.01）显示，ID与PD负相关，而在模型4.4中，FT与PD并无显著相关关系。模型4.6检验的结果为家族归属的P值<0.01，系数为-0.132，家族情感的P值>0.5。这充分表明家族认同与区域多元化程度负相关。家族控制企业的时间越长，家族的自由裁量权要求越高，所以家族成员会限制外部人员参与公司的管理;企业积累的资源以及对市场的理解程度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增长，这会导致企业的风险管控能力不同。这些都会影响到企业的多元化战略。

四、研究结论与管理启示

（一）研究结论

本文基于社会情感财富理论，探究不同维度的社会情感财富对家族企业多元化战略选择的影响。结果发现： （1） 企业产品多元化战略的实施需要增加外部股东的数量，会削弱家族控制权，从而造成社会情感财富的损失，所以家族企业不倾向于产品多元化战略; （2） 政治关联由于可以帮助企业获得壁垒行业准入的审批权，增强企业获取稀缺性资源的能力而正向影响企业的产品多元化战略; （3） 具有传承意愿的家族二代基于长期导向的视角，为了证明其价值和能力，为了获得社会认同以及家族企业的持续发展而愿意开展区域多元化业务; （4） 家族情感高的企业具备更充分的企业产品多元化经验，并且在制定战略决策时，更加理智。所以家族情感越高的企业往往多元化程度越低;而对家族归属会负向影响企业区域多元化战略，因为引入外部人员参与公司管理会降低SEW，违背了家族企业把关键岗位继承给家族成员的愿景。

（二）管理启示

在理论方面： （1） 以家族企业的社会情感财富框架为理论视角，丰富了社会情感财富在多元化行为研究中的应用，改进了社会情感财富维度测量方式，扩大了社会情感财富的实证研究。（2） 探究社会情感财富的不同维度对中国家族企业的多元化行为影响，发现不同维度的社会情感财富对企业多元化战略的影响不同，从而表明了多维度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也进一步推进社会情感财富与多元化战略的研究。

在实践方面： （1） 实施多元化战略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资源，这些会威胁到家族的控制，损害SEW，但多元化战略可以增加家族企业的价值，扩大家族企业的社会影响力。所以家族在进行决策时，要根据自身企业的能力和资源条件，理性选择多元化战略。（2） 企业股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需要对家族进行合理的监督和管理，这样在追求SEW的过程中，家族能够为企业带来更多的竞争优势。

本文的研究也是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1） 本文的研究样本是以中国深沪两市 A 股上市家族企业，并没有将创业板、未上市的家族企业考虑进去，因此样本的选择不够丰富。 （2） 本文在研究社会情感财富的维度之一政治关联时，仅仅考虑了显性的容易衡量的政治关联，而没有考虑隐性的政治关联，比如亲戚关系、朋友关系等，这些也会影响家族企业的社会情感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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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Based on the socioemotional wealth theory， socioemotional wealth will be divided into four dimensions： family control， political connection，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intention and family identity. According to the data of A-share family enterprises in Shanghai and Shenzhen from 2012 to 2016， the empirical test in this article examined the influence of the four dimensions of socioemotional wealth on the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of family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family control ha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nfluence on the product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of the family enterprises; while political relevance is positively affecting product diversification;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intention has a positive influence on regional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the higher family emotion in family identity， the more likely the enterprises will adopt product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However， the higher the sense of belonging in family identity， the less likely the regional corporate diversification will be.

Key words： socioemotional wealth; product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regional diversif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