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树
2019年5月26日,辽宁省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起家庭悲剧:2018年10月22日,沈阳某汽配公司老总、55岁的林镇海因脑溢血抢救无效过世。就在他离开不久,结婚二十年的二婚妻子刘芸被人杀害。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林镇海的亲生儿子林小宇,杀人后他没有逃离现场,而是在现场静静等待警察的到来……亲友邻居都表示不解,刘芸生前待林小宇比亲儿子还亲,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对母子反目成仇?
1993年,林小宇出生在辽宁沈阳,父亲林镇海在当地经营一家汽配公司,母亲在他两岁时因病去世。父亲忙于工作,将他交给保姆照顾。父亲在家时,保姆对林小宇嘘寒问暖,父亲不在家时,就用剩菜剩饭打发他。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林小宇不仅身材瘦小而且性格自闭内向。
林小宇三岁时,林镇海带回自己的二婚妻子刘芸。林镇海让他喊人,林小宇怯怯地不敢抬头,林镇海说他两句,他就吓得哇哇直哭。
林镇海吼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男孩子胆小懦弱成你这样,将来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说着,就想伸手打林小宇。
刘芸挡住林镇海:“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妈,已经够可怜了,他还小,慢慢教。”然后把林小宇抱在怀里心疼地说:“小宇乖,妈妈疼你。”
林小宇四岁时被传染手足口病,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刘芸守在身边不停地给林小宇擦身喂药,整夜不睡觉。
林小宇五岁时在幼儿园,总被一个小朋友欺负,林小宇胆小不敢反抗。刘芸知道后,对林小宇说:“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下次他再打你,你就打回去。”
有了刘芸的鼓励,林小宇懂得了反抗,并享受“武力”带来的快感:喜欢小朋友手里的玩具,二话不说上去就抢;谁不听他的话,就动手打;别人有的他也要有,得不到就撒泼打滚……幼儿园三番五次请家长,刘芸都求情说林小宇还小又死了亲妈,请老师多体谅。
在刘芸的保护下,林小宇不仅变得开朗、自信,更是成了家里的小霸王。林镇海抱怨刘芸对林小宇太过溺爱,刘芸反倒问:“孩子这么小,像你那样不是打就是骂,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林小宇六岁时,刘芸经历产后大出血,割掉子宫,好容易才生下一个女儿。林镇海很高兴,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刘芸却表情阴郁,因为她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有了亲生女儿也没有影响刘芸对林小宇的爱。上学时,林小宇学习成绩不好,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林镇海气得打林小宇,刘芸看着害怕,护着林小宇:“要打就先打死我。”林镇海只好惩罚林小宇不许吃饭,又是刘芸背着林镇海偷偷送吃的……
林小宇在学校把同学打伤住院,刘芸买了礼物送过去又赔了一大笔钱,同学家长这才作罢。事后,刘芸对林小宇说:“虽然你没了亲妈,但不比任何人差,下次受欺负该打还打,有我替你撑腰。”
与对林小宇的宽容不同,刘芸对自己的女儿林灵很冷淡严苛。林灵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获奖无数,她越优秀,就越衬托出林小宇无能。林镇海在家里经常拿林灵和林小宇做比较,父子关系剑拔弩张,这个时候刘芸总为着林小宇说话:“男孩子开窍晚,好多人都是到高中才发力。女孩子不都是前面优秀,后面乏力吗?读书的事,急不得。”
林镇海责怪刘芸慈母多败儿。刘芸却说:“上学有什么用,毕业之后还不是打工?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让他快快乐乐长大不好吗?等他长大了,继承你的事业,哪用看人脸色给人打工?”
刘芸对林小宇的疼爱,亲友邻居都看在眼里,就连平日里最不好相处的婆婆都说:“我那儿媳妇什么都不出众,独独对我孙子是真的好,比他亲妈还强百倍。”
2017年,林小宇大学毕业后,林镇海拒绝林小宇进入自己的公司,给了他两千块钱让他自力更生。林小宇气愤地说:“你打发叫花子呢?两千块够干什么?”林镇海恨铁不成钢:“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够不够就看你怎么花。”
林小宇以为父亲只是吓唬吓唬他,照常吃吃喝喝,不到一个星期两千块钱就花光了,工作也没有着落。他打电话找父亲要钱,父亲不给,打电话找亲戚朋友们借,都说收到林镇海的命令,不许借钱给他。
林小宇心里对林镇海的恨意日益加深,走投无路时,刘芸出现了,她心疼地看着林小宇说:“怎么瘦成这样了,没钱吃饭吗?妈先给你一万块钱,好好放松几天,工作的事慢慢找,钱不够了给妈打电话。”
有了刘芸的资助,林小宇继续吃吃喝喝丝毫没有找工作的打算,每日和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除了在网吧打游戏,就是拿手机看直播。
林小宇喜欢上了一个网红,为了引起网红注意,林小宇每天在直播中送汽车、飞机之类的豪礼。这些礼物虽然并不是真的,却必须用真金白银在平台上充值才可以送。
网红收到礼物自然开心,经常在直播时夸林小宇,底下的粉丝也是各种羡慕嫉妒。为了保持这种虚荣,林小宇很快花光身上的现金,他去找刘芸要钱,却被林镇海发现,断了他的财路。
身无分文的林小宇想起了网贷,他在网络平台借的钱,很快就在直播平台挥霍一空,还不上就找借另一个平台,拆东墙补西墙,本金和利息像滚雪球一样,很快滚到了五十万。
还不上钱的林小宇被追债的人打得鼻青脸肿,那些人警告他如果三天之内不还钱,就砍掉他的腿。林小宇吓得跑去公司向林镇海求救,得知儿子不仅没有找工作,还好吃懒做欠了五十万外债,痛心疾首的林镇海在公司追着林小宇打,全公司的人都像看热闹一般看着这对父子。林镇海对着公司的人说:“从今天起,这个败家子不再是我儿子,你们谁都不要借钱给他,谁借就是跟我作对,他还不上我也不会替他还。”
林镇海话没说完,突然倒地不醒,被紧急送往医院。经医生诊断,林镇海是突发性脑溢血,由于出血量大,情况不是很乐观。
刘芸在医院看到林小宇,紧张兮兮地说:“你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在外面晃,听说追债的人在四处找你,扬言要砍掉你一条腿。”
林小宇吓得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妈,你一定要救救我,快帮我把债还了,我爸现在住院,我只能靠你了。”
刘芸为难地说:“妈也没办法,那么大笔钱,走公司的账肯定要经过你爸。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把手机关机,一定不能开机,那些人会定位。妈没找你,你一定不要出来。”说着刘芸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块钱和一个宾馆地址给林小宇。
林小宇拿着钱感激涕零地离开医院,走时他特意看了林镇海一眼,却不想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林小宇拿着钱躲在火车站附近一个环境简陋的宾馆里,房费刘芸已经替他付了。这里鱼龙混杂,林小宇吓得每晚做噩梦,先梦见追债的人拿着刀追着他,又梦见林镇海追着他在公司打。他想给刘芸打电话,却不敢开机,生怕被人定位找到。
躲了一个月后,林小宇身上的钱已经花光,刘芸却迟迟没有来找他。趁着天黑,林小宇偷偷跑回家,却发现家里摆满了花圈,林镇海的黑白相片挂在墙上。
大伯看见林小宇第一个冲上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就是你个不孝子,气死了你爸,你还有脸回来。”
刘芸急忙护住林小宇:“大哥,你别这样,孩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他哪会不好受,他爸就是被他给气死的。”说着,大伯拿出手机播放了林镇海在公司追着林小宇的画面,还有林镇海亲口说和林小宇断绝父子关系的话。
亲戚朋友们对着林小宇指指点点,林小宇成了一个气死亲爹的不孝子。
林小宇不明所以地向刘芸求助:“妈,怎么回事?我爸过世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你还好意思怪你妈,你这么久不出现,你妈不仅四处找你,还不停替你找借口,为你说好话,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姑姑埋怨地说道。
亲戚们越说越激动,刘芸推着林小宇往外走:“你今天先走,回头妈去找你。”
无处可去的林小宇在大街上当了三天流浪汉,肚子饿到抽筋,他再次回到家里,把希望寄予在刘芸身上。
一见面,林小宇就拉着刘芸的手说:“妈,你答应会帮我的,先帮我还债吧,我想光明正大在外面走,不想当过街老鼠。”
刘芸一脸无奈地说:“你爸立了遗嘱,他的财产一分都不留给你。如果我给了你,被律师知道了,也会取消我的继承权。”
“不可能,我爸不可能那样对我。”林小宇不敢相信父亲真会绝情到一分钱都不留给他。
劉芸说:“你爸被你气得命都没了,能给你留钱才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小宇不死心,他抓住刘芸的手说:“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要不然那些人真的会砍掉我的腿。”
刘芸一脸厌弃地推开林小宇的手说:“反正你就是个废人,有没有腿,区别大吗?”说完,刘芸把林小宇推出家门。
面对刘芸的翻脸无情,林小宇一开始单纯地以为刘芸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不会真不管他,但现在很显然,刘芸确实不打算管他了。
林小宇刚走出小区没久,追债的人就找到了他,他们一拥而上将林小宇打倒在地,迷迷糊糊中,林小宇听见那些人说:“后妈到底是后妈,独吞了财产不说,连小命都想要。”后面的话他没听清就晕过去了,潜意识里林小宇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林小宇醒来已经是三天后,路人看见他晕倒,叫了救护车,医生说他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如果不是他求生意识强烈,很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伤愈之后的林小宇找到了吴律师,吴律师不仅是林镇海公司的法律顾问,更是林镇海多年好友。
一看见林小宇,吴律师就忍不住哭诉:“你这个傻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爸住院的时候派人到处找你,甚至定位你的手机,都没找到你的下落。你的账你爸早就替你还了,你还躲什么躲呀……”
林小宇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刘芸编织的谎言,目的就是要独吞林镇海的家产,林小宇怪自己不相信父亲,被人利用,以至于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林小宇提了刀去找刘芸理论,两人争吵了一通后,林小宇举刀砍向了刘芸……杀人后的林小宇没有逃,他静静地坐在这个从小生活的家里,想起从小刘芸给过他的那些“爱”,原来都不是真爱,她打着爱的名义,放纵他的好吃懒做,让他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还让他们父子反目,她自己好渔翁得利。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目前,此案正在沈阳中级人民法院进一步审理之中。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