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故事四则

2019-09-09 05:59王明新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青青雨伞钥匙

王明新

雨中飘来花纸伞

天渐渐晚了,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半下午的时候我领着两岁的女儿到小区外面的公园玩,天骤然下起了大雨,我抱起女儿躲进公园的一个亭子里,开始与我一起躲雨的还有几个人,后来他们见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晚,一个个冲进雨中走掉了,现在亭子里只剩下我和女儿。

在我近30年的生命中,不止出现过一次奇迹,都发生在雨中。

這一次奇迹还会发生吗?

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清明,学校组织师生去烈士陵园扫墓,快中午的时候老师和同学都走了,我与一个要好的同学贪玩被落下。

这时候突然下雨了,我们急忙往家赶,从烈士陵园回到家有五六里路,雨却越下越大,荒郊野外,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就在这时,岔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说:出门怎么不带伞?我这里多了一把,送给你们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躲在伞下,看不到面容,随着她的声音,一把花雨伞“飘”到我手中。

高考是人生的重大事件,别的考生都有父母接送,我从小没见过妈妈,吃完早饭父亲说好好考,不要慌张,就去上班了。

我去考场的路上,一阵疾风掠过,铜钱大的雨点一片噼啪乱响落下来。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下雨的原因,我突然冷得打颤。

这时,一个声音从我对面飘过来:出门怎么不带伞?我这里多了一把,给你用吧,别感冒了。在密集的雨雾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朦胧看出是个女人。随着她的声音,一把花雨伞“飘”进我手中,我要说一声谢谢,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瞬间在雨雾中消失。

我怀孕7个月的时候,老公出差不在家,我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因为我居住的小区离医院不远,常识也告诉我,适当的运动对孕妇大有裨益,因此我选择了步行。

天上飘着零星小雨,我没在意,快到医院的时候,随着一阵隆隆的雷声,雨突然加大,马路上溅起一片密集的雨雾。眼看着医院大门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因为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也走不快,再说我也不敢太用力走,真是急死人。

突然,雨好像停了,奇怪的是我前后左右,雨仍然在下,雨声依然不绝于耳,我这才发现头上多了一把花雨伞,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出门怎么不带伞?我这里多了一把,送给你吧。一把花雨伞不知怎么就“飘”到了我手里。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这一次我决心一定要看看她的面容。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了她,我说请留步,您是谁?为什么每次下雨我都会遇到您?

她朝我笑了笑,说,快赶路吧。人倏忽之间就在大雨中消失了。由于雨下得太大,我还是遗憾地没看清她的面容。

我一次次说雨伞是“飘”到我手里的,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没有手与手的触碰,甚至我都没看到过把伞交到我手里的那双手。更让人惊奇的是,在近30年中,我与这个女人在雨中多次相遇,她送了我不止10把花雨伞,每一次我都打算把雨伞保存好,我想我们也许有缘相识,我有机会将雨伞送还给她,可这些雨伞却不知什么时候一次次消失了。

我问过我老公,老公说他根本就没见过我说的那些雨伞。现在我父亲已经退休,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但离得不远,父亲经常来我家串门或小住,我也问过父亲,父亲也说没见过那些伞……

天越来越暗,如果不是担心女儿,我早就冲进雨中离开了这个亭子,因为亭子下面长着很深的草,还有灌木,我担心天黑了看不见路。可是女儿实在太小,我不敢让她淋这么大的雨。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奇迹再次发生,一丛万年青后面突然钻出一个人,依然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出门怎么没带伞?我这里正好多了一把,送给你吧。

我伸手去接伞,打算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要好好看看她的面容,当面说一声谢谢。

伞还是“飘”进我手里的,我没抓住那双手,眨眼的工夫人已经不见。

又过了几年,父亲病重,弥留之际,父亲把我叫到病床边说,你1岁多的时候妈妈就病逝了,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自己是个没妈的孩子,所以一直骗你说妈妈去外面打工了。其实,你妈妈是个制伞高手,手艺是从你姥爷那里继承过来的,到你妈妈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你妈妈家制作的花雨伞在我们那一带曾经很有名,可惜你姥爷姥娘只有你妈妈一个女儿,你妈妈去世后,制伞的手艺再也没人继承。

留在照片上的空白

有了微信,我们终于在微信群里第一次聚齐了,与当初分别已经过去了近40年的时光!

30多年前,我们同一个知青点的16名知青,坐同一节火车招工来到油田,在油田基地招待所经过几天的岗前培训后,就要走向各自的岗位了,分别前我们在油田基地唯一的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1975年5月1日。

那时候我们对油田究竟有多大完全没有概念,因此分别的时候我们相约:每年5月1日我们都来油田基地招待所相聚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爽约。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就是这个意思吧。后来我们才知道,油田岂止几百平方公里!

16个人中,10男6女,男的大都去了钻井队,女的大都去了采油队,只有一个叫杨小花的女知青幸运地分到了油田基地附近的保养站。

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第二年5月1日快到的时候,我正在莱州湾打井,别说请不下假来,在一望无际白花花的盐碱滩上,就是给我自由我也走不出那片盐碱滩,因此我早已放弃了参加聚会的念头,遗憾虽遗憾,但也无奈。

很快,有人在微信群里把30多年前那张合影发了出来,我们感叹着生命的短暂,岁月的易逝……忽然,有人发现照片中的16个人成了15个,我们都不相信,但一遍遍仔细清点过,千真万确是15个人,而且我们很快就发现第二排偏右的地方有个空白,很快有人想起来,那个空白是关青青的,当初关青青分到了一个最偏远的采油队。

从油田基地招待所分别10多年后,就开始有人陆续调出钻井队、采油队,油田即使再大,16个人中也有相遇的时候,尤其后来有了手机,一些人开始建立了联系,那时候我们都早已成家,再后来我们的子女也相继结婚,我们参加子女的婚礼,见面的机会增多。

说起那次聚会,几乎所有的人都笑了,说:那时候我们真是太天真了,那么远的路,没有电话,不通交通车,怎么去得了啊!还有人感叹:谁知道油田这么大啊!

那次聚会,注定没人参加,成了一场梦。

关青青去了哪里?微信群里出现了一个个问号和一个个表情夸张的惊异嘴巴。自从分别后,虽然16个人从没聚齐过,但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基本都分别相见过,只有关青青,从来没人见过。

很快,杨小花发了一个长篇微信,内容大致是:我们分别后,第二年5月1日快到的时候,杨小花家里来了一封电报,杨小花急急忙忙回了老家。因为家里有急事,杨小花忘记了聚会的事,等她从家里回来,有同事告诉她,5月1日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女孩来找她,根据同事的描述,她觉得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关青青。

也就是说,在16个人中,15个人爽约,只有关青青一个人按照约定去了油田基地招待所,但她在那里白等了一场。

要说参加聚会困难,关青青的困难决不会比任何人小,而我们如果像关青青一样努力,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事,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只是我们没有那样去做,而多数人都像我一样,面对重重困难早早地就放弃了。

让时光再回到30多年前,在最偏远的采油队工作的关青青,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动队领导请下假来,又经过怎样的千辛万苦、千难万难按时来到油田基地,她兴冲冲走进招待所,左顾右盼,千等万等,望眼欲穿,却不见一个我们的人影,她有多么失望,多么难过!然后,她怀着唯一的希望去找杨小花,谁知连杨小花也没见到。

她孤独地在油田基地那时候还没路灯的大街上游荡、徘徊,直到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她在招待所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第二天肿着双眼一个人回了采油队……

我还是无法相信,关青青真的从照片中消失了,或者说从照片中遁去了,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加上保存失当,发在微信群里的那张照片本身出了问题。

微信群里一时出现了静默,大概大家也和我一样,去翻找自己保存的那张30多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我很快就找到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保存的那张照片与微信群里的照片一样,在关青青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白。

关青青真的从照片中遁去了,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我们应该问问自己。

空屋里的灯光

朋友艾平夫妻外出度假,10年前他们在海边买了一套房子,退休后每年夏天都去住一段時间。临走,艾平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我,让我每星期去她家里一次浇浇花,艾平曾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忙起来把这事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艾平夫妻已经离开家10多天了。这天晚上陪女儿做完作业让她睡下已经快10点了,我向艾平家走去。

我和艾平住一个小区,离得也不远,虽然快10点了,但因为天气热,小区里还有许多人在外面乘凉,而且小区里的照明也不错,因此我并不觉得紧张。

快到艾平家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艾平家的灯亮着,难道是他们走得匆忙忘记关灯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艾平夫妻走的当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艾平的电话。他们是开车去的,艾平说他们还在路上,家里的钥匙少了一套,除了留给我的那套钥匙外,他们夫妻各有一套,她老公发现钥匙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出门的时候是她老公锁的门,让我尽快去她家看看,是不是钥匙插在门上忘了拔。

我一听这事非同小可,如果钥匙真的在门上,被坏人拿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收废品的、散发广告的、推销商品的、送快递的、送桶装水的,小区里的闲杂人等可不少。别误会,我不是说他们可能是坏人,而是说,怎么说呢?闲杂人多了总要提防。

反正快下班了,我招呼也没打,溜出办公室开车去了艾平家,结果她家门上根本没有钥匙,难道说她家的钥匙真的被坏人拿走了?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他们家没人,真的下手开始作案了?

这样一想,我有点紧张起来。怎么办?打110?别弄出现代版的“狼来了”的故事;打电话让老公过来,老公这几天出差不在家;找别的朋友?这么晚了,不好打扰人家。反正就在小区内,何况外面还有这么多人乘凉,我壮壮胆走进楼道。走进楼道前我先跺了跺脚,感应灯亮了起来,我觉得不那么可怕了。

每上一层楼我就跺一脚,感应灯依次亮了起来。这栋楼共五层,艾平住四楼,爬到艾平家门口,我让自己跳动的心平静了一下,然后开始敲门。

好像有人知道我要来,已经准备好给我开门,我只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太太。我们谁都没说话,而是对视了一会。老太太先开口,说你是谁?艾平去哪了你知道吗?我说艾平一家出去度假了,你是谁?怎么有她家的钥匙?

老太太笑了笑说,我是艾平的妈,这几天我打艾平家里的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松了口气,说我是艾平的朋友,你女儿和女婿出去度假,让我给他们浇浇花,今天来得有点晚了。老太太说进来吧。我就进了门。

艾平已经准备了一大桶水,在阳台上晒着,我一边浇花一边给老太太聊天,我说你没打艾平的手机?

手机?老太太好像不懂我的意思。

我说,在这住几天吧,我明天就给艾平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老太太说,不用,我明天就走,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艾平娘家是农村的,坐汽车差不多要大半天时间。我说好不容易来一次,住几天吧,艾平出去10多天了,现在回来也算合适。

老太太说回家还要给地除草,现在天气热,草除下来就死了。

我从各种渠道获取的消息中知道,现在种地基本都机械化了,怎么还人工除草呢?老太太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我就没有问。

说着话我已经把花浇了一遍,又一次征求老太太的意见,让不让艾平回来,老太太再次坚决地说不用,她明天就走。

我说明天开车送老太太去汽车站,老太太说又没拿什么东西,轻手轻脚的几步路不用送。的确,从小区走路去车站也就10多分钟

我告别了老太太,回到家洗洗漱漱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我去上班,半上午我想起艾平的妈,老太太应该已经在车上了,我觉得还是给艾平说一声,就拨通了艾平的电话。

我说昨天晚上去她家,她妈因为打她家里的电话没人接,不放心坐车过来了。我还埋怨艾平怎么不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老太太。

好一会,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以为电话断了,突然传来艾平的声音,艾平说你别吓唬我,我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妈去世的时候还没有手机呢。

交  错

回家探望老母亲,母亲快80岁了,自父亲去世后一直独居。母亲身体一直硬朗,家里又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照顾,虽然他们不与母亲同住,但他们住的地方离母亲都不远,因此我回去的并不多。这次回去是因为我夜里做了个梦,梦里是小时候母亲喊我吃饭的情景,这样的情景小时候经常发生,忽然就想念起母亲来。

从我工作的城市开车到老家,要五六个小时,我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接到妻子电话,妻子说走到什么地方了?快回来吧,娘来看你了。

妻子说的“娘”就是我母亲。咋这么不巧?我来看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也去看望我。母亲去我那里,只能坐长途汽车,要颠簸八九个小时,我开车还没到家,她老人家却先到了,母亲肯定坐的是早班车,而我出发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想,既然快到家了,还是回去一趟吧,与姐姐和哥哥很久没见面了。我给妻子打了电话,让她照顾好母亲,我回家看看再回去。重新发动起车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了母亲家。

很早母亲就给了我两把钥匙,说省得我回来她去串门我进不了家。快到母亲家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母亲家的外门开着,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在,哥哥和嫂子也在。

看见我,大姐说你来得正巧,快来看咱娘一眼吧,咱娘快不行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急忙走到母亲床前,母亲果然躺在床上。二姐说母亲住了两个多月院,刚接回来,已经好几天不睁眼了。

又说,本来要打电话让你回来的,咱娘不让,怕耽搁你工作。似乎是心灵感应,这时候母亲突然睁开了眼,看着我说,二回来了?我说,娘我回来了。我在兄弟中排行老二,所以母亲叫我“二”。自此,母亲闭上眼再没睁开,又过两天就咽气了。

夜里给母亲守灵,现在丧事都简办了,家里也没扎灵棚,说守灵其实就是我和哥哥在母亲的床边打了两个地铺,我们一边一个,睡在母亲身边。

办后事,做头七,这几天精神一直恍恍惚惚。忙乱过去,突然想起妻子那个电话,妻子不是在电话里说,母亲坐车去了我那里嗎?这怎么可能呢?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接没接过那个电话,如果根本没接过,那是个梦?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或许接过,但我听错了,不是我母亲去了我那里,而是我岳母。但妻子称她自己的母亲,从来都是称妈,可我明明记得妻子在电话里说的是“娘来看你了”。我与妻子不同,我出生在农村,从小就叫娘,妻子出生在城市,从小叫妈。

我仔细回忆开车路上接到妻子电话时的情景,好像没错,妻子的确说的是“娘来看你了”,当时我有过掉头回去的想法,又想既然已经快到家了,还是回去看看。因为拿不定主意,我还把车停在路边想了好一会,才做出的决定。

仔细想过每一个细节,终于什么也没想明白。其实,只要给妻子打个电话就能问清楚,但这话该怎么说呢?明明母亲在老家去世,怎么可能坐长途汽车去了我那里呢?妻子是个胆小的人,听了这话,还不吓晕过去!

我掏出手机,手机早没电了,不知什么时候已自动关机。急忙充电,开了手机,系统提示有十多个没接电话,其中妻子的就有五六个。斟酌再三,我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妻子,我没说母亲去世,而是说家里有点事,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妻子在那边听着,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我说,这几天怎么样?还好吧?

妻子说,娘听说你去老家看她就要走。我劝她住下,说你一两天就回来了,娘说啥也不听,勉强住了两天,第三天就回去了,这边也没啥事,你在家多陪娘住几天吧。

我好像突然失去了意识,这种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等我意识恢复过来,妻子已经挂了电话。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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