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迎来权力变局

王明琛

球员可以被交易，然后找到下家，但教练随时会被解雇，下一次上岗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悲一喜

7月5日，拉斯维加斯。电吉他的尖啸声标志着晚会的高潮已至，是准备跳起来的时候了。随着音乐节奏，猛龙主帅纳斯向空中挥舞手臂，和现场蜂拥的人群一起快乐地摇摆着。纳斯转过身来，和猛龙助教内特·比约克格伦相视而笑。比约克格伦在NBDL的爱荷华能源队就一直跟随着纳斯，如今两人更是联手为猛龙夺得第一座总冠军奖杯。

两位年轻教练沉浸在夺冠的喜悦中。他们撞了一下拳头，然后齐声低唱：“我从未想过给你带来任何悲哀……我从未想过给你带来任何伤害……我只想看到你在紫雨中的欢颜！” 重金属的音乐声震天动地，完全听不到手机响声，好在纳斯和比约克格伦都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在被全场紫色烟雾吞没的瞬间，他们都本能地伸手掏出手机。

纳斯低头看到刚刚蹦出当家球星萊昂纳德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短：“我要回家了。”与此同时，在洛杉矶市郊，快艇主教练道格·里弗斯和朋友们正相聚在著名的诺布日式餐厅。他点了平时最爱吃的多佛比目鱼，却显得心不在焉。这时，本该有电话打来。里弗斯的朋友们都是NBA圈外人，但都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停偷瞄手机。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一笔潜在交易将对快艇和里弗斯的执教生涯产生深远影响。

15个月前，里弗斯的前途一片黯淡。快艇的核心阵容分崩离析，看上去很像他当年在波士顿时的情形。他不得不耐心等待，老板斯蒂夫·鲍尔默很支持里弗斯，但要求苛刻。重要的是他要赢得当下。

招募莱昂纳德的过程一直相当棘手、复杂。快艇篮球运营总裁劳伦斯·弗兰克经常给里弗斯发短信，称他们已经开始认真追逐保罗·乔治，以此作为诱饵，力争拿下莱昂纳德。雷霆的要价不低，坚持要得到深受里弗斯器重的年轻控卫谢伊·吉尔吉斯以及多个首轮选秀权。但是，鲍尔默最多只肯送出4个。里弗斯相信弗兰克的谈判能力，但还是忍不住向朋友们致歉。他走出餐厅，给鲍尔默打电话，恳求准许他参与涉及5个首轮选秀权的谈判。里弗斯很清楚，这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保罗·乔治，还有莱昂纳德。如果得不到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也不会来。

里弗斯回到餐桌前，努力保持欢颜，和朋友们聊天。但这毫无意义，比目鱼已经凉了，手机也没有响起。有那么一瞬间，气氛陷入了沉寂。就在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里弗斯来不及走到诺布餐厅出口处，就接起了电话。

弗兰克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我们得到了他们俩！”

球员弄权

球员为自我掌控力增强而感到高兴，教练们的压力飙升。从年轻的菜鸟教练，到知名的战术大师，都深受折磨。球员的决定左右着联盟格局，瞬间便能壮大或摧毁一支球队，成就或毁掉一名教练，更有可能令球队精心设计的长期蓝图化为乌有。

事实上，那些决定对各队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担任NBA教练工会主席的独行侠主教练里克·卡莱尔很清楚这一点。从历史来看，合同起着关键作用，现在各队老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教练和阵容稳定对球队有多重要。

波波维奇执教马刺23年，斯波尔斯特拉执教热火11年，卡莱尔执教独行侠11年，帅位长期稳定。如果撇开这三位，剩下27名主帅的平均任期将降到2.6年。通常来说，一支球队往往会制定至少五年的发展蓝图，利用选秀、交易和自由球员签约来做足文章。

所以，NBA主帅平均任期为3.8年的观点已经过时了，现实呈现出的东西完全与历史背道而驰。鹈鹕主教练埃尔文·金特里更愿意相信，现在NBA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顶多只能为眼前一个赛季做打算。当球迷们热议超级巨星换队联手的繁荣景象时，教练们却在为自身前途担忧。

一位西部教练说：“球队愿为得到最棒的球员付出一切筹码，努力去迎合。一旦那名球员说‘我想让教练走人，我们毫无抵抗能力。”

球星掌控大权并非新鲜事。1981年，“魔术师”约翰逊的“逼宫”令湖人解雇了主教练韦斯特海德。1975年，尚在合同期的贾巴尔迫使雄鹿将其交易到湖人。1992年，巴克利用自己的方式强行离开费城。

上述这三位名人堂成员只是例外，前几代NBA球员更看重稳定，大多会留在一队效力很多年，也不会在比赛中和对手攀关系。就像“魔术师”约翰逊在最近一次活动中指出的那样：“我想打败拉里·伯德，而不是和他一起打球。”

联盟的前15位球员总能左右格局，但他们中有多少人离队呢？伯德、约翰逊、邓肯、科比都选择了留下，甚至乔丹在职业生涯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也做到了这点。令人震惊的是现在这一级别的球星，像詹姆斯、杜兰特和莱昂纳德，都选择了离队，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掌控着联盟的走势。

球员以自由身离开球队并没有错，但在合同到期前就提出交易请求，这种方式的确有待商榷，安东尼·戴维斯和保罗·乔治的案例会让NBA陷入真正的危机。即便同样是提出交易请求，也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如果一位球星私下与球队谈判，同意等到休赛期再离开，就能避免外界干扰，球员和球队的利益都不会受到损害。

鹈鹕队主教练金特里很清楚这一点。当队内支柱戴维斯和詹姆斯旗下的体育经纪公司签约时，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乔治的交易请求更为强硬，他要求雷霆必须在48小时内完成交易。总经理萨姆·普雷斯蒂为合同期内的球员在不受处罚的情况下私下接触其他球队感到遗憾，这也是联盟日益关注的问题之一。

普雷斯蒂说：“乔治是NBA最优秀的球员之一，他拿着高薪，却突然宣布：‘嘿，我想被交易。我们别无办法，只能尽量得到最好的回报。”他觉得如今NBA合同的实际意义已没有多少，所以都签两年合同吧，可以为球队省去很多麻烦。

纳斯深知莱昂纳德只是租借到多伦多一年而已。但当他看到那条短信时，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因为这几乎等于猛龙已经提前退出了下赛季的总冠军争夺。莱昂纳德做出离开冠军球队的决定，并非没有预兆。一年前的夏天，他为右大腿肌腱伤势的治疗结果感到沮丧，因此拒绝了NBA最具名望的教练波波维奇，要求交易。马刺至今也没有恢复元气。

格局巨变

球员弄权达到新高峰，即使是NBA史上最受爱戴的球队也不能免疫。勇士队主教练史蒂夫·科尔把行李放在夏威夷沙滩上的躺椅旁，刻意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远离冲浪和享受日光浴的游客。他渴望独处，从痛苦的教练生活中解脱出来，这很难做到。杜兰特与汤普森严重受伤，令勇士始终处于风口浪尖处。

科尔坐到椅子上，翻开一本名为《十亿美元鲸鱼》的畅销书。尽管NBA自由市场自7月1日开启，但他还是特意把手机留在酒店房间里。科尔很快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但一个30多岁的男人在离他不远处突然冲着玩伴发出刺耳的尖叫：“哦，天哪，杜兰特要去篮网了！”

在距離夏威夷海滩9000公里的地方，篮网主教练阿特金森正在总经理马克斯的办公室里踱步，紧盯着自由球员市场的变动。阿特金森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预测篮网最有希望成为大赢家，他和马克斯都没有和杜兰特私聊过，杜兰特也从未现身布鲁克林。

为了万无一失，篮网精心准备了A、B、C甚至是D计划。他们对签下已与凯尔特人反目的凯里·欧文信心满满，但杜兰特更受众人瞩目，一旦他做出决定，将推倒自由球员市场的多米诺骨牌。

美国东部时间下午6点刚过，杜兰特便在Instagram 上宣布即将加盟篮网，球队上下开始叫喊、拥抱、欢呼。阿特金森瞥了一眼大屏幕，那里正播放着布鲁克林著名说唱歌手克里斯托弗·华莱士的歌曲。

其实，有关这位前MVP即将换队的消息，早在之前的一个小时便已被泄露，但阿特金斯需要最确凿的消息打消疑虑。这时候，马克斯的手机响了，他和杜兰特的经纪人里奇·克莱曼进行了简短交流。他转过身来，微笑着对阿特金森说：“这是真的。”

科尔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因为勇士恰恰是球员流动的受益者。3年前的夏天，杜兰特以自由球员的身份拒绝了雷霆投奔勇士。极具讽刺的是在得知杜兰特签约勇士时，他就坐在如今这片沙滩上。科尔不无挖苦地说：“夏威夷给了我杜兰特，然后又把他带走。”

由于杜兰特离开和汤普森韧带撕裂，勇士突然不再是NBA的宠儿。猛龙也不是，凯尔特人同样如此，他们把欧文和霍福德拱手让给了东区对手。突然之间，NBA格局发生了巨变。

生存艰难

某种程度上讲，这对NBA主教练们来说是不公平的。谁能比史蒂夫·科尔做得更好？纳斯担任主教练的第一年，就赢得了总冠军。有这样出色的主教练，为什么球员们还是不愿留下呢？

沃伦·莱加里是多位NBA主帅的经纪人，其中包括纳斯和火箭主帅德·安东尼。他感慨说，这些客户们现在最渴望得到的就是来自高层的信任，双方保持步调一致，才能在球员中树立威信。一旦他们之间出现裂痕，麻烦将接踵而至。

德·安东尼对此感同身受。他还是火箭主帅，但合同仅剩一年，由于火箭只肯提供部分保障合同，双方在续约问题上未能谈拢。而且，总经理达雷尔·莫雷还不肯留下德·安东尼的助教团，其中包括防守大师布兹德里克。去年冬天，布兹德里克一度退役，火箭还恳求过他复出。

德·安东尼一脸失落地说：“当管理层想做出改变的时候，就会任意而为，根本不管我喜不喜欢。我会难过一阵子。这对个人来说很难，因为会扪心自问：‘是不是我也有责任？我是不是该做得更好？”

德·安东尼也受到了自由球员换队浪潮的冲击。在乔治离队后，雷霆决定把威斯布鲁克换到休斯敦，得到此前一直备受交易流言困扰的克里斯·保罗。在今天的NBA，教练的生存空间甚至比球员更恶劣。因为球员可以被交易，然后找到下家，但教练随时会被解雇，下一次上岗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在官宣一小时后，杜兰特现身篮网训练场，让阿特金森感觉一切都变成了现实。他开始介绍球队的优秀文化和职业精神，然后闭上嘴巴。是啊，杜兰特已决定加盟球队，他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呢？

阿特金森知道他默默无闻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而且突然之间就有了赢球的压力。不赢球就走人，他的命运将由杜兰特和欧文来掌控，“我们以前是靠小车头来带动，但现在大家达成的共识是‘不，拥有顶尖球员，才能赢得一切。”

纳斯突然感觉如释重负，可以自己做决定。他需要好好调教伤愈不久的阿奴诺比，并让上赛季大放异彩的西亚卡姆由大前锋改打小前锋。

纳斯说：“莱昂纳德离开后的第二天，我看到了范弗里特和帕斯卡尔。我告诉他们：‘今后你们每场会有20多次投篮机会。他们抬起右臂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猛龙毕竟已经是冠军，一旦达不到球队的心理预期，纳斯下课的日子并不遥远。

里弗斯知道下赛季的快艇不夺冠就是失败，也很清楚得到一位大牌巨星有多难。2000年，他差点儿把邓肯从圣安东尼奥带到奥兰多，但最终邓肯选择了拒绝。长期以来，一个相当可信的说法是里弗斯告诉邓肯，他的家人无权坐球队班机。但里弗斯坚持澄清，这不是真的。

湖人罄其年轻球员交易到了戴维斯，但他会不会选择离开？戴维斯不置可否。如果莱昂纳德放弃第二年的球员选项选择离开，快艇又该怎么办？

这就是今天的NBA。球员们掌握着自己的命运，球队押上未来，教练们必须学会随机应变。球员大权在手，教练现在的工作就是赋予他们更多的权力。如果不知道怎么做好这件事，那么在教练位子上也坐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