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泽
石龙是广东东莞的一个千年古镇,清代时这里习武之风盛行,曾出过几名武举人。后来,年轻人爱上了举石锁的游戏。1935年12月1日,陈镜开出生于这里。
陈镜开小时候喜欢打篮球。上中学时,一位老师注意到他,一番话让这个孩子做出了改变一生命运的决定。老师说:“你这么矮,打篮球有什么用?”于是递给他一张伊朗举重冠军的照片,说这是当时世界上最矮小的运动员,“应该是你的榜样”。陈镜开很疑惑,同时也跃跃欲试,心想自己能够成为举重运动员吗?
此后,陈镜开真的喜欢上了力量训练,开始在学校里练习。他用一根扁担将两把石锁串起来,练不过瘾,他又在家里举石锁接着练。去广州读书时,陈镜开在专注力量训练的一家健身院如鱼得水,中学毕业后干脆就留在那儿工作。
1955年,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出现在健身院,悄悄地观察陈镜开训练。看了好一会儿,他走上前去,拉住陈镜开问:“你愿意到解放军去练举重吗?”陈镜开又惊又喜,原来这个人是解放军中南军区体工队举重教练李启龙,在他的引领下,陈镜开进入体工队,开始了正规的举重训练。
那一年,国家体委为组建中国举重队特别举办了一次比赛,汇集了来自全国的专业运动员,刚刚成为举重运动员的陈镜开迎来了第一次机会。他说:“我是解放军里年龄最小的一个,第一次参加比赛,连举重衣也没有。”按当时的规则,体重最轻的先出场,最重的后出场。陈镜开向后出场的队员借了一件举重衣,打了个蝴蝶结就上场了。虽然他毫不起眼,却力压群雄,入选了国家队。
在举重训练方式和理念上,中国的经验为零,国家体委决定派他们去苏联学习。出国的经历令他们大开眼界,队友赵庆奎说:“我们在莫斯科看了苏联队和美国队的对抗赛,意识到与世界强队之间的差距。推举当时还没有废除,推举和挺举之间差距很大,人家推举的成绩,我们挺举都举不起来,这些差距不是努力一下就可以解决的。”陈镜开感到压力很大,暗暗发誓一定要拼。
在那段艰苦的日子中,陈镜开和队友们努力着、坚持着,4个月过去,陈镜开的总成绩提高了40公斤,大家开始看到希望。当时,世界上能举起110公斤的不到5个人,陈镜开努力训练,终于举到了115-120公斤,他满怀信心地为参赛做准备。就在这时,由于一些国际体育组织搞起“两个中国”,中国举重协会断绝国际举重联合会的关系。国家体委决定撤出整装待发的队伍,20岁的陈镜开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只能在挥汗如雨的训练中等待机会。
1956年6月7日,中苏举重友谊赛在上海举行。中国队赴苏联学习归国还不到8个月,比赛既是教学效果的验收,又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较量。苏联队当时拥有世界上顶尖的举重选手,陈镜开等中国选手都名不见经传。
位于场中央的举重台上标注着由美国运动员温奇创造的最轻量级挺举132.5公斤世界纪录,保持两年之久,这是中苏两国运动员都渴望挑战的目标。选手们陆续上场,还没有一个人挑战成功。最后轮到陈镜开出场,他向裁判要了133公斤。
他成功了!中国实现了在世界纪录中零的突破。很多年后,陈镜开说:“当年,人民都希望我们的体育在国际上出人头地,每一个项目都争着打破世界纪录,这个‘第一有幸由我创造了。”
同年11月,陈镜开又连续打破两项世界纪录,人民日报向全世界公布了消息。由于这几次世界纪录都是在国内创下的,一些西方国家拒绝承认。对这样的质疑,陈镜开保持沉默,他继续苦练,等待证明自己的机会。
1957年8月,第三届国际青年友谊运动会在莫斯科举行,中国举重队第一次站到国际大赛的舞台上,这是反击污蔑者的好机会。陈镜开参赛的级别当时是苏联的运动员成绩最好,两次试举后,陈镜开以130公斤名列第二,第三次试举只要举起136公斤,就可以打破世界纪录,但是他向裁判要了140公斤。
陈镜开以前没有举起过140公斤,他回忆说:“当我看到颁奖台已经做好了准备,苏联国旗挂第一,中国第二,埃及第三,我火了。”当时,陈镜开的小腿刚刚抽过筋,腰椎因不堪重荷已经错位,身边的队友都为他捏一把汗。在一旁等候上场的陈镜开始终一言不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台下,看到了中国使馆的工作人员和中国留学生,还有一些对中国友好的朋友,他们都很紧张。
轮到陈镜开上场了,体育馆鸦雀无声,上千双眼睛盯在他一个人身上。陈镜开给队友留下这样一句话:“反正是杠铃底下找人!”
在场的人都屏息凝视。体重56公斤的陈镜开能把140公斤的杠铃举起来吗?他健步走出去,把杠铃提到胸前,忍著小腿抽筋的痛苦,把杠铃举了起来。杠铃放下的时候,陈镜开已经站不住,一下摔倒在台上,队友马上冲上场将他抱起。赛场上终于升起了五星红旗。
1956年到1964年之间,陈镜开先后10次打破世界纪录,成为中国破世界纪录最多的运动员。他的弟弟陈满林、侄子陈伟强追随他的脚步,走上了举重的道路。据说陈氏家族的大力士都有一个特点,大腿呈四方形,就像广州市海珠桥正中那两个桥墩。一些外国友人到中国访问,见到陈镜开或陈满林,都要俯下身摸他们的腿,一边拍照一边赞叹。
叔侄三人在23年间15次打破世界纪录,陈氏家族创造了举重传奇,他们的辉煌成就镌刻在新中国体育的历史上。
当年,人民都希望我们的体育在国际上出人头地,每一个项目都争着打破世界纪录,这个“第一”有幸由我创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