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麦子一直有种情结,芒种越是临近,这种情结也就越深。
父辈们侍弄了一辈子的庄稼。为了让口粮有保障,除了种两季水稻加一茬红薯外,小麦是一定要种几亩的,以便在来年青黄不接时救急。
小麦救过很多人的命,这是爷爷常说的。后来在《三国演义》中,读到曹军踏坏了麦田,曹操要割发代首时,立刻联想到从古至今人们对麦子的尊重和敬畏。一株麦,在饥荒年代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小时候,粮食不怎么宽裕,麦田里总有忙碌的身影。冬天大人们把一担担的土粪往麦地里撒,爷爷说那样能壮苗。到了春天,麦苗疯长,有时一天能长出一节来。爷爷领着全家去拔草、浇水、施肥。小满前后,麦子开始灌浆,麦穗又大又长,结满了一家人的希望。
芒种前后,一天比一天热,脚底下都能感觉到热气。“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麦穗长成好看的样子。父亲常常去看麦田,那眼神有点像看母亲。他吸着烟,眯着眼,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麦芒,就像抚摸着我们的头发一样。一株硕大的麦穗被父亲拿在手里,指头轻轻一捏,颗颗饱满的麦粒随即落在巴掌。父亲一颗颗地丢在嘴里,边嚼边笑。
“开镰啦!”随着父亲一声喊,全家老小齐上阵,纷纷将麦子割倒在田地里。“六月天,雨相连”,收割庄稼要靠天气的。割完小麦,不等脱粒又要急着插秧,农忙时节就是这样,一场赶一场。“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晴朗的天气,田野里都是割麦和插秧的农人们。父亲拿着新月般的镰刀,一边快速割麦,一边说:“芒种芒种,忙着收,忙着种!”父亲抢着割麦,是为了不误农时,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我们早点吃上新麦。
路旁沉寂的打谷场霎时变得热闹起来,甚至晚上也有灯火。褐黄色的小麦,粒粒抚慰人心。把麦子晒干,是小麦入仓前最后一道工序。要不了几天,新麦就变成了各种面食,端上各家各户的饭桌。在稻米不多时,新麦无疑是雪中送炭。一頓米饭一顿面,极大地丰富着全家人的食谱,滋润着儿时美好的记忆。
每到六月,我都愿做父亲的一株麦,小满时拔节灌浆,芒种闻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