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称为中国的女“辛德勒”

2019-08-31 03:25
北京广播电视报 2019年27期
关键词:辛德勒罗杰希特勒

她在二战期间拯救了百余名比利时无辜的生命,被誉为“比利时的中国母亲”

战后她为当年占领比利时的德国军官法肯豪森做无罪辩护,最终后者被提前释放

辛德勒在二战时挽救了很多犹太人的生命,而在当时的比利时,有一位中国的女“辛德勒”也在拼命拯救无辜的民众,她叫钱秀玲。二战结束后,为表彰钱秀玲的义举,比利时国王授予她一枚“国家勋章”。曾有多名为她所救的埃克兴市市民,将市中心一条大道命名为“钱夫人”路。

钱家有女初长成

身为一个中国女性,她为什么会在比利时定居?什么契机让她开始拯救比利时无辜的生命?

钱秀玲1912年出生于江苏宜兴的名门望族,她的父母十分开明,无论女儿想学什么都不阻拦。钱秀玲最喜欢化学和打篮球,她从小就立志要做一名“中国的居里夫人”。1929年,17岁的钱秀玲独自远赴比利时最有名的鲁汶大学就读化学系。这次远行改变了她的一生。

在校期间,东方风韵十足的钱秀玲与医学系的同学、具有俄罗斯和希腊血统的葛利夏相爱了。她在比利时不仅收获了一生挚爱,也获得了鲁汶大学化学博士学位。她也是当时唯一一位在比利时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中国女性。拿到学位,结婚成家,走上人生巅峰的钱秀玲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一报效祖国!钱秀玲好不容易说服丈夫一同回到中国定居,可就在动身之际,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阻断了她回家的路。没过多久,欧洲也遍地狼烟,居里夫人主持的原子能研究所也是人去楼空。为了躲避战乱,钱秀玲夫妇二人只得来到比利时的一个偏僻小镇艾海德蒙,丈夫在镇上开了一家私人诊所,钱秀玲当护士,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幸福、平静。然而1942年8月,德军占领了比利时。艾海德蒙镇一个名叫罗杰的青年参加了地下抵抗组织,在一次行动中炸毁了德军的铁路运输线。几天后,罗杰被捕入狱。不久,镇上就贴出了判处罗杰死刑的宣判书。

一天,錢秀玲去布鲁塞尔看望朋友,在回家的火车上,她碰到了罗杰的父母和姐姐。听说罗杰的事后,她特别同情,回到小镇,她发现全镇的居民都在为罗杰的事焦虑。想来想去,钱秀玲赶到了罗杰家里,她告诉罗杰的父母,自己会尽力挽救罗杰的性命。但是罗杰的父母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连比利时国王和王后的求情都被纳粹拒绝了,一个中国女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此时,钱秀玲想到了一个能救罗杰的人,这个人就是德军在法国北部和比利时占领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亚历山大.冯.法肯豪森将军。只要德国一方有人出面,肯定就能救出罗杰。讲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钱秀玲和法肯豪森将军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德国将军与中国的不解之缘

法肯豪森与中国有哪些渊源?他为中国的抗战做了哪些事?二战后,面对希特勒的召回令,他又是如何反应的?

法肯豪森生于德国北部一个贵族家庭,中学毕业后,他报考了军官学校,后来被分到德国第91军团任陆军少尉。1900年,他曾参加八国联军到过中国,后来出任德国驻日本使馆的武官。1934年夏,他再次来到中国,两年后,被希特勒任命为德国派驻中国的军事顾问团团长。

法肯豪森第二次来中国是二战之前,是为了帮国民政府抗击日本的。根据之前多年的驻日经验,法肯豪森对未来中日战争的大致走向有相当准确的判断。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主持了长江江阴要塞的布防,以及凇沪线、吴福线、澄阴线的构筑。

在中德军I合作上,法肯豪森也出了不少力,在他的主持下,中德经济军事合作达到了最高潮。别看法肯豪森是德国人,但他还真为中国争取到了不少利益。在得知中国军队战斗力不断增强后,日本政府曾经屡次要求德国当局解散驻华顾问团、终止对华的武器贸易,但都没能成功。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派法肯豪森赴保定协助筹划抵抗日军。淞沪抗战爆发后,虽然希特勒严令禁止德籍顾问参加前线工作,但法肯豪森是个一根筋,他觉得既然当了顾问就得认真工作,所以坚持跑到上海协助部属防卫。

1938年,德国政府决定停止对中国的军事支持。而法肯豪森等一批人却写信回国,要求以个人名义留在中国,帮助中国抗战。希特勒得知后,立即严令他们]回国并警告说:如不执行命令,他们将以叛国罪被论处;他们在德国国内的家眷,也将面临严重后果。在这种情况下,法肯豪森不得不回国了。

法肯豪森临行前,蒋介石专门举行家宴为他送行。法肯豪森答应蒋介石,他不会向德国或日本透露任何中国的作战计划。第二年春天,已经退役的法肯豪森经希特勒劝说重新穿上了军装,成为德军的高级将领,后来又被任命为比利时总督。

为救人只身走进德军司令部

钱秀玲是怎么认识法肯豪森的?她又该如何恳求这个德国人来帮助自己呢?

说来也巧,钱秀玲最早是从堂兄钱卓伦那里听到法肯豪森这个名字的。她的堂兄是国军中将,法肯豪森在中国当顾问的时候和钱卓伦是同事,两个人后来成了好朋友。

在罗杰被捕前,钱秀玲就从比利时的报纸上看到了法肯豪森的名字,当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给堂兄写了一封信。钱秀玲害怕法肯豪森会把中国的军事机密泄露给日本,不过堂兄的回信让她放了心。钱卓伦在信中说:法肯豪森虽然是德国人,但他为人正直,很有正义感。你以后要是遇上难事,也可以找他帮忙。所以听说罗杰被捕后,钱秀玲就决定试试看。她给法肯豪森写了一封信,恳求他能从人道主义考虑,设法使罗杰免于绞刑。

事关人命,钱秀玲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信,顶着寒风,乘早班火车赶往了160公里外的布鲁塞尔。那时正是战时,火车走走停停,有时还会上来几个德国士兵检查证件。好不容易到了布鲁塞尔,钱秀玲打听到了德军司令部的位置,虽然四周戒备森严,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拿着信和堂兄的照片径直向德军司令部大门走去。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法肯豪森听说朋友的妹妹来找他有急事,便直接和她见了面。寒暄之后,钱秀玲就开门见山地请求法肯豪森免除罗杰的死刑。法肯豪森竟然痛快地答应了,临走时还对她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法肯豪森真是说到做到,几天后,罗杰的父母告诉钱秀玲,他们收到了德军的来信,说罗杰的死刑被改为有期徒刑8年。有意思的是,罗杰被改判的同一天,在比利时另一个小镇,另一个也叫罗杰的死刑犯也被免除了死刑,或许是法肯豪森怕搞错人,索性把同名的全救了。巧的是,那天正好是钱秀玲30岁生日,她说:“这是我一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一次生日。”

一“救”成名有求必应

一次次地救人,钱秀玲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在盖世太保的监视下,法肯豪森又面临着怎样的抉择?

罗杰被免于死刑的消息不胫而走,钱秀玲成了当地人心目中的女英雄。不少比利时人从各地赶来找她,请她去找法肯豪森,希望能夠救出被德军关押的亲属。热心肠的钱秀玲总是有求必应。她一次又一次地去见法肯豪森,而法肯豪森也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从枪口下救出了许多比利时人。

1944年6月7日,在钱秀玲居住的小镇附近,比利时地下抵抗组织杀死了3个盖世太保,德军开始了疯狂报复,逮捕了96个年轻人,还逼迫当地居民说:“24小时之内,你们必须交出枪杀盖世太保官员的游击队员。否则,我们将开始枪毙人质,每次枪毙15个,直到你们交出袭击者为止。”人们再次恳求钱秀玲想办法救人,可是这次着实让钱秀玲头疼了。为什么呢?原来在4个月前,一名被判处死刑的医生家属来找她,她就又去找了法肯豪森。但是法肯豪森没有出面,他让秘书转告钱秀玲,他的处境E经无法帮助她了,因为一次又一次地释放比利时抵抗运动分子,他已经引起了盖世太保的不满并受到监视,希特勒也对他失去了信任。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法肯豪森还是尽了最大努力,将那位医生由死刑改判成了苦役。而眼前,盟军刚刚登陆诺曼底不久,双方激战正酣,法肯豪森的处境堪忧,钱秀玲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办成这件事,但是为了96条生命,她决定再去碰碰运气。1944年6月11日,正怀着大女儿的钱秀玲连夜坐一辆破车,冒着遭到流弹袭击的危险,赶到了布鲁塞尔。

当钱秀玲再次见到法肯豪森时,她惊呆了,此时的法肯豪森早E没有了当初的英武之气,他情绪低落,脸色十分难看。法肯豪森语气沉重地说:“我现在的处境很糟,盖世太保一直在严密地监视我,我很快就要被解职了。”钱秀玲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可是她却听到法肯豪森接下来一字句地说道:“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全力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果然,法肯豪森尽了最后的努力。第三天,德国人没有按照之前的威胁杀死这96个人,而是把他们押解到集中营去干苦力,他们中的多数人都在战后平安归来。但是紧接着,盖世太保就把法肯豪森调回了柏林。

舍己救人身陷囹圄

二战结束后,作为德国军人,法肯豪森将面临什么样的审判?钱秀玲又是如何帮助他的呢?

正如钱秀玲的堂兄说的那样,法肯豪森是一名职业军人,而且为人正直。他之所以冒着危险帮助钱秀玲,并不完全因为钱秀玲是好朋友的妹妹,而是因为他对希特勒的统治也非常不满,他拒绝加入纳粹党,并多次与纳粹分子发生矛盾。在比利时期间,他想了很多方法,尽量采取一些更为宽容的政策来管理比利时占领区。就在钱秀玲为救96名人质去见法肯豪森的那个晚上,德国将领隆美尔也去见了他,当晚隆美尔就住在了法肯豪森那里。没有任何史料记载了那次见面他们都谈了什么,但历史学家推测,他们肯定谈到了推翻希特勒的计划。一个多后,就发生了谋杀希特勒的事件。隆美尔后来因为有嫌疑,被逼自杀身亡。不久,法肯豪森也被盖世太保逮捕,他的副官也自杀了。

二战结束后,为了表彰钱秀玲的壮举,比利时国王授予她“国家勋章”。钱秀玲帮助过的艾克兴市的市民们为了铭记她,特意将市中心的一条大道命名为“钱夫人”路。市政府还在古董店里买了一座铸有龙的中国铜塔,送给她作纪念。

法肯豪森的命运又如何呢?德国投降后,法肯豪森作为战犯被交给盟军监管。1948年他被引渡到比利时,并作为德国在比利时的头号战犯接受审判。钱秀玲对此非常震惊。她知道自己能够营救百余人,都是法肯豪森帮助的结果,决不能比他蒙冤!于是,钱秀玲又拿出了当年的勇气与毅力,四处奔走呼吁,还主动接受比利时媒体的采访,宣传事实真相。经过钱秀玲和大家的共同努力,1951年3月,已经在监狱过了7年的法肯豪森终于等来了法庭的审判。法肯豪森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之后,他在狱中只关了一年就被提前释放。出狱后,在钱秀玲等人的热心撮合下,法肯豪森与一名比利时反战女英雄组建了家庭,他们回到了德国,度过了平静而幸福的晚年生涯。

2008年8月1日,95岁的钱秀玲在布鲁塞尔安然辞世。每当有人称呼她为英雄时,她总是摆摆手说:“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出于良心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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