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里的记忆

2019-08-30 08:41张凌云
金山 2019年5期
关键词:故宫台北紫砂

张凌云

这几日得着一本书——《故宫物语》,是一位日本作家对一批著名的故宫文物进行的通俗性品读。

故宫实际上有两个,一个是北京故宫,另一个是台北故宫。大陆人可能只是对北京故宫具有初级的印象,这里的初级,只限于表面化的知道,比如知道它基本的建筑外型,知道它所经历的两个朝代,最多听过一些传说故事。而关于台北故宫,可能有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故宫物语》介绍的大部分是台北故宫里的顶级文物,在中国历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具有非常高的艺术价值,也凸显了同时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风貌,可谓见微知著。

书中介绍到的几件藏品,特别是号称台湾故宫“镇馆三宝”的翠玉白菜和毛公鼎(还有一件是肉形石),那年我去台湾的时候见到过,展台前人头攒动,根本无法细细品鉴。

据书上推测,那件翠玉白菜,可能是光绪皇帝的妃子瑾妃的嫁妆——一个不受皇帝宠爱和太后待见的妃子。几番沉浮之中,最后宝贝与蒋介石一起到了台湾,被展放在台北故宫。可以想见,这件宝贝经历过几多历史风云变幻。

其实哪一件文物不是如此呢?不管是故宫珍宝,又或是普通家藏,岁月浩淼,史海钩沉。

青少年时代,我时常去南京的叔叔家过暑假,几乎转遍了南京的各个景点,也去过南京博物院和六朝博物馆,还有总统府和周总理办公的梅园新村。年纪轻,阅历浅,再加上孤陋寡闻,对这些文物知识只限于课本中得知的一星半点,因此现在多半忘得一干二净,尽管仅仅是瞎逛瞎玩,却也略略地受了一点文化的浸淫,每每见到古玩或有历史痕迹的物品,都特别容易有亲近感、满足感,仿佛见到的是时间的刻度、生命的轨迹、历史的轮回,每每出去旅游,博物馆都是必到的场所。

书的作者是一位日本人,站在外国人的角度,同时又是深受中国古代文化影响的邻邦文人的角度,解读故宫宝物,见解虽说不上有多么高深,倒是很地道,对一些文物知识的门外汉来说,算得上是一本人门级的手册,刚好弥补了我对文物史了解的不足。

瓷器、玉石、书画、文玩……每一件物品都有它当时的衍生背景,都有它所代表的意象符号和文化气象,或是宗庙祭器,或是进贡礼品,或是皇家御用,或是生活器具,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个不会说话的物件,可是,每一件物品里都藏着感人肺腑的故事,每一件物品里都留着历史的温度,就像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曾说到的:“与他们对视,那些超越语言的心动,也许就是隐藏在我们生命里的谜底。”

我成家那一年,奶奶特意挑出她珍藏的三件器物给我,一件是紫砂罐,另外两件是锡器。奶奶生在小富之家,祖上曾在清朝为官,但因人丁凋敝,家道中落,到她这一代基本上就没落了。在她生长子(我父亲)的那一年,她的父亲特意从苏州订制了一对紫砂罐,外面是紫砂,里面是白瓷,且有冰裂纹的开片。罐外与盖面上均有雕花,雕着野树顽石,还有一行字“罢鹤山推笔意琢如钱笔”。从图案与雕功来看,艺术价值并不高,那一行字我也一直琢磨不透,猜想大概就是制作者的名号之类的,可是从中,我却获得了两个信息,一是她的家境虽然没落了,但规矩仍在,不同于顽愚之家;二是奶奶是绝顶聪慧之人,经过那么多兵荒马乱、曲折离奇的日子,仍能将这些有纪念价值的物品保存这么久,是有传世的意味的。

但其实,奶奶并没有刻意收藏这些物品,记忆中,它们就是日常生活用品,奶奶用这两只紫砂罐盛放调味品,一只放白糖,一只放红糖,而那只锡壶,爷爷曾用来放置茶叶,那对锡奁,则当成了玩具,随意放置。

所以受奶奶的影响,我也仍然在用这只紫砂罐盛放白糖,且日积月累,罐子上已经有了一层油垢。虽然有时候也会担心哪一天会不小心打破,但每每烹饪的时候,用起它,便想起奶奶,心灵上便与她、与那些曾经的日子有了联结,生活便多了一些丰厚。聪慧的奶奶,当年将这些器物传给我,是不是也有此意呢?生命终有期,但器物却不会因为生命的终结而消失,它会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从她的手中,到我手中,再到我后代的手中,不管能持续多久,它们终究存放着历史的记忆。

只是那一对中的另一只,后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再也无法寻觅。但是又想,只要不被弄坏,它总还在某个地方吧,也许它会出现在某个人的案头,也许有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常常看着它、擦拭它,甚至也许某一天,两只罐子还会相遇。在历史的长河中,在时光的流逝中,一切皆有可能。

还有那些个无忧无虑的夏天,叔叔婶婶一家,跟在我身后的堂妹,火热的南京,滚烫的街道,记忆中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历史,给了文物生命,而生命的价值,恰恰是因为那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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