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最美的海边影画

曲雪松

崇武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石头城。街道是石头铺就的，房屋是石头搭建的，它的著名景观也都是各色石雕，整个古城是灰色和青色，粗朴、老旧，但灰暗的底色上，却有鲜亮耀眼的色彩，就是这里的女人。她们挑着担子走在石头路上，身上的服饰鲜亮耀眼，她们是这个小城移动的花朵，她们就是闻名于世的惠安女。

而从采石场到作坊，一路都能看到抬着长条重石的惠安女。她们或二人或四人搭伙，一根粗粗的竹杠，两头用绳索套着粗砺的花岗岩石条，一路微喘轻叹。见她们抬得并不十分吃力，我上前请求也想“试一试”。按我比她们高出一头的体量，我相信自己应该不会太差。但没想到那个重量是我完全不能承担的，别说抬起来，蹲下身子刚一发力，就觉得一股巨大的重力压下来，还没等站起身，我就直接被压趴在地上了。

旁边的惠安女笑着接过我手上的扁担，放在自己肩上，跟搭档慢慢抬起巨石，伴着涛声和海浪的节奏一步一步走远，留下我和同伴惊愕的表情。是什么让如此瘦小的身体里迸发出这般巨大的能量，还能举重若轻一笑而过呢？站在古城墙外的海边礁石上，望着三面临海的自然景观，你难免会感叹，无论自然环境还是传统习俗，这片天地为惠安女设定的，都更像是一部苦情戏。

崇武古城始建于明朝，是为抵御倭寇入侵而设，这里耕地面积稀少，人们只能“讨海”而生，男人们不仅出海打鱼，还要抵御外侵，平日留守在家里的全部是女人。所以过去这里的独特习俗是结婚三天后新娘就要回娘家长住，只有一些传统节日，丈夫才可以将妻子接回家里小住两日，直到妻子生了孩子后，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长住婆家与丈夫共同生活。

生存不易，情感无依，但“苦情戏”的剧情却不是按传统套路走的。只要看一眼著名的“惠女大坝”，你就会明白，生命力的强大足以突破所有设定的套路，朝着她想去的方向而行。

这座大坝建成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是一座以女性为主力建成的大坝，她们挖土挑土、打夯凿石、推车锯木……还要应对台风暴雨、溪洪猛涨，甚至创下一人一车上千斤土石、日行90公里的纪录;她们跳入水里用身体阻塞围堰漏洞，用手帕头巾衣服清擦基面冒水……最终建成这座库容达1.2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使十年九旱的“地瓜县”变成了米粮仓。

我们今天常说，轻体力、重脑力的社会活动已经让男女分工的差异越来越小，但在几十年前，惠安女就用她们的举动证明了，即便是重体力劳動，女性也能独立完成。在这个三面无挡的海边半岛，最坚硬的石头和最柔软的女性躯体，构成了一对难解难分的依伴，而最终，石头变得柔软，惠安女的手臂和肩膀更加坚硬和强壮。

来这里旅游的人们，都把目光聚焦在惠安女风情万种的服饰上，斗笠花巾、紧袄阔裤，腰间精致的银腰带随她们纤细的身影在夕阳里摇曳生姿。有多少人知道，这样一幅动人景色的背后，容纳了多少惊涛骇浪，一套璀璨的着装，安置了怎样的向上和达观。这大概是世上最美的海边影画，临汹涌不畏，与风浪相亲，生命的色彩不褪，灵性的鲜花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