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软弱，才会把孩子变成“同盟”

南嘉鱼

1

印象中，有一段时间我十分讨厌我妈，一看到她的样子我就烦。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想回房间把门锁起来。那时候，她和我爸一吵架，我总是不由分说地站在我爸这边。有了我的支持，我爸不再生气，开始当老好人，劝和。然而，我还是抓着我妈不放，对她狂轰滥炸一通。一个当妈的，看到孩子对自己如此抵触，肯定受不了，就开始哭闹。这一闹腾倒好，我更讨厌她了，她也就更心碎了。

其实，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没办法，那时候，我就是莫名地对我妈没有好感。看到她流泪，我也难受。但理智上，我坚持认为：让她伤心才是正义，让她崩溃是对她的惩罚，因为这些都是她罪有应得。至于这“罪名”是哪来的？我想，大多是出自我爸对她的评价、判断。比如，她不孝敬老人，不尊敬奶奶;她不贤惠，回家不洗衣服，不做饭;她不爱我，不给我扎辫子……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有些不对：假如一个丈夫和妻子之间出了问题，他应该做的是和对方好好聊聊，努力解决问题，而不是把孩子喊来当“裁判”，或联合自己的幼崽，打压另一半。我这才意识到：我爸其实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爱”我。很大程度上，他只是在逃避自己和妻子之间的矛盾。他不想离婚，没有直面问题的勇气，也懒得解决问题。

记得心理咨询师黄骐说：“许多父母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只是一种转移。他们不愿去解决与另一半的问题，甚至不想面对另一半，于是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孩子身上。”所以，我爸用“贬低妻子，和孩子结为同盟”的方式，争取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和认同感，同时弥补自卑感。他利用我对他的爱，掩盖自己在婚姻中的孤独感，并用这种方式帮自己熬下去，浑噩度日。

这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的：原来，妈妈很少陪伴我，很少和我聊天，并非不爱我，只是工作太忙。原来，奶奶不喜欢她，并非她不孝顺，而是婆媳关系本来就没那么简单。原来，爸爸经常陪伴我，和我聊妈妈，也不是因为爱我。原来，爸爸一直强调的“都是为了我”，里面有“利用”的成分，并且，他曾诱导我伤害、孤立妈妈。我成了多么可笑的角色啊——一个没有被真正“爱”着的小孩，意识到自己也没能成功地去爱她的父母。

2

其实，婚姻中，大人试图拉拢孩孤立另一半的行为，伤害的远远不止孩子，还有自己。把孩子变成“盟友”，看似是获取支持，其实是一种自残，它会加重自己在婚姻中的“孤独感”。

许多男人觉得，自己与妻子“无话可说”，觉得妻子只知道鸡毛蒜皮，不了解国家大事;只知道抱怨现状，不体恤自己的辛苦……于是，他们将这种“不满”传递给孩子。“爸爸昨晚一夜没睡，因为听到你妈抱怨热水器不好用，地板又有裂缝，心理压力很大。小鱼，爸爸已经尽最大努力，让你过得好，知道了么？”“爸爸，我觉得现在很好！我很满足了！”这是我18岁之前和父亲之间经常出现的对话。

我本以为，站在爸爸这边替他说话，能缓解他的压力，也能改变妈妈对他的看法，让她更爱爸爸一点。却没想到，这种“支持”让他们双方都更加孤独了。每当妈妈给爸爸施压，抱怨我们家生活条件差时，我都会大声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她停止抱怨。爸爸看到我支持他，也会云淡风轻地补一刀，对妈妈说：“是啊，我只能做这么多，你有本事，去选择更好的呀。”

父女之间一唱一和，结成同盟，把妈妈逼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把她“想要过得更好”的正常想法，衬托得无比功利、暗黑。这就加深了她的积怨，使她变得日益暴躁。以至于到后来，妈妈不仅看地板上的裂缝不顺眼，连看到抽油烟机被熏黑、墙灰脱落、地上掉了我的头发，也会大发雷霆。爸爸就更不愿意对妈妈的情绪多一丝耐心，如心理咨询师付丽娟所说：“既然你理解不了我，那我就收回对你的期待。既然你不在意我，那我就离你远一点。既然有你和没你一样，那我就当你是空气。”

这些“破坏性反应”，自然加剧他们在婚姻的孤独感。而我，作为孩子，夹在中间，只会深化这种隔阂：我一边让父亲觉得，他对妻子情绪的漠视理所应当;一边让母亲觉得，她被丈夫和女儿孤立，永远得不到支持，只好关闭心门。像这样，互相都不愿意向对方靠近一步的婚姻，怎能不孤独？

3

除了增加与另一半的隔阂，把孩子拉拢成“盟友”，还会让你在孩子面前“失去威信”。孩子总有一天会意识到，你对另一半的描述，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换言之，你说谎了，这就削弱了你的可信度。

孩子曾被诱导支持某一方，打击另一方，看清这一切后，他会感到自己被“利用”了。被自己深爱的爸妈利用，滋味不好受。如果夫妻双方互相说坏话，孩子会有一种“分裂感”：支持妈妈，就等于背叛了爸爸;赞同爸爸，就伤害了妈妈。此时，孩子会卡在父母中间，进退两难。当他有一天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纠结，是因为你们的“地位争夺”，他一定会失望。

曾经，有一个朋友的微博让我印象深刻，他说，他讨厌父亲，不是因为父亲不爱母亲，而是因为父亲试图通过说母亲坏话，来阻止他爱母亲。这个朋友对他父亲的态度一直冷冰冰，任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因为，在他眼里，对方早已失去一个父亲的“威严”。

是啊，你可以不爱你的另一半，婚姻中可能存在多种多样的问题，这是夫妻俩的事，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但是，为什么非要逼迫孩子，要他在你们之间二选一呢？

我们总说，对孩子最好的“爱的教育”是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我们也知道，生活不如诗，现实不是那么完美，同床共枕的人未必一条心。可是，即便如此，你仍然可以让孩子相信：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他们都是可爱的。你仍然可以让孩子相信，他是集合了爸妈的优点，而不是两个糟糕的人，因为错误的结合，结出的一个烂果实。

夫妻之间，一方对另一方的认可，对孩子来说非常重要。如心理咨询师曲韵所说：“如果你爱孩子，那么，永远不要在他面前，说另一半的坏话。”因为，另一个人是孩子的爸爸或者妈妈呀。但是，如果你想让你的孩子睡不安稳，如果你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如果你想让他对婚姻失去向往，如果你想讓他长期处于一种内疚感之中，那么，就请你尽情地在孩子面前泼另一半的脏水吧。

（资源支持：微信公众号“武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