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专访历槟源 望京裸奔六年后

2019-08-28 03:26HOLLY
睿士 2019年11期

HOLLY

谣言Rumor,2019装置

距离厉槟源上一次在中国大陆区的个展已经过去了四年,虽说新发型让他看上去有点摇滚乐队吉他手的风范,可一旦跟人交流起来,他还是过去那个有些腼腆而不善言辞的姿态,比起个人的经历,他更愿意围绕作品本身展开对话,“还是基于作品来聊吧”,他不厌其烦地跟每一位来访者重复着这句话。

和言语上的寡淡形成对比的,是对镜头的亲近感,在摄影师为他拍摄肖像的过程中,他显得兴奋而又放松,时不时能在摄影师的建议之外找出新的点子加以尝试,取景、角度、姿势……他都颇有想法,甚至还主动提出抓拍一组自己甩头发的镜头。

在厉槟源看来,比起人的眼睛,镜头似乎更为诚实,“它不带任何主观色彩,不会先入为主,就像上帝的眼睛,在镜头面前,你什么细节都逃不过。”和多数人面对镜头时的拘谨不同,他能以一种自然而沉浸的姿态投入其中,“我不会把它当作包袱,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媒介而已。”

这也许可以解释他六年前“一炮走红”的那组作品,比起真名,厉槟源有一个更为响亮且为人熟知的名字——“裸奔哥”。2013年3月20日,他第一次抱着充气娃娃在午夜的望京街头裸奔,零下几度的气温,并未让他觉得寒冷,“我觉得挺刺激的,感觉自由自在,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是偶尔有车路过”,凌晨一两点的望京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白天,那是一个公共化的区域,到了晚上,却变得神秘而奇幻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独自奔跑,在厉槟源的叙述中是“挺浪漫的一件事”。

他并不忌讳被人拍下来,甚至,之所以选择望京而非其他地方,正是出于一种“想要被发现”的心理,“如果我只是在工作室里跑,就跟在家里自己脱了衣服裸睡—样”,而一个生命以赤裸的姿态活跃在城市街头,他更期待的是外界会给予怎样的反应。

“第一次就被人拍了,还传到了微博上”,这促使他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跑了十次,其中六次引起了较为广泛的关注,也正是从那时起,很多人第一次听闻“行为艺术”的概念,虽然对他们来说,可能“网红”的身份更熟悉一些。

在之后的艺术生涯中,厉槟源从未停止过具有争议性的尝试,他将观者的反应视为自己作品的一部分,时刻保持着好奇心。就在今年8月,他刚刚完成了一件以《重力》命名的作品,他和一位事先找好的女模特赤身裸体地面对面躺在一棵自然倒下的树的枝干上,“那棵树是被雷劈倒的,很好看,断掉了,还搭着根茎,我想表达它是被我们压垮的意思”。在用三脚架定时循环拍摄的过程中,有一辆骑着摩托车的一家四口刚好经过,几双眼睛直勾勾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这家的男主人甚至以为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坏事。

“你拍什么拍?”

“我们在拍艺术摄影。”厉槟源解释道,“你们过吧,没关系,这树底下很宽,你们可以过。”

“你们这样我们怎么过去?”男主人嘴里骂骂咧咧,还未等到厉槟源和女模特给他们让路,就直接掉头原路返回了。

“可能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吧,对他们来说应该也很难忘和刺激。”比起拍摄出的静态照片,厉槟源更感兴趣的显然是摄像机对这一过程的纪录,“这件事拍成电影会特别有意思,场面很荒诞,冲突很戏剧化。”

他的确是艺术圈里最好的“演员”。“当行为以电影的方式发生,艺术家本身就是一部电影”,这几年,说这句话的人真的转型去做了半个演员,他接连成为雎安奇导演的两部电影的主角,一个是大胆的实验电影人,一个是多少带点表演性质的行为艺术家,就这么在艺术的指引下对上了眼神,一同“让荒诞的故事就着现实的电钻插入不安的物质世界”。

在电影《钻的人》中,厉槟源饰演的角色每天拿着电钻天南海北地搞破坏,这似乎和他在艺术创作中不断引燃炮仗、点燃房间有着某种异曲同工之妙,本次展出的作品《房间》,他便全程以平静的姿态面对烈火,慢慢等待火焰从燃烧到熄灭的整个过程,“这是关于侵犯、不安、共处的忍耐的想象,是一首破坏但浪漫的诗”,厉槟源在导览中如是说。

事实上,他的理想状态是在艺术家和演员这两种身份中自由切换,“艺术家很独立,可以自己说了算,电影则仰赖于各方的配合,因为我有太多时候都是独自—人,所以偶尔也喜欢过过集体生活,大家一起创作,去完成一个共同的目标。”演员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陌生但充满挑战的身份,他想要演很多人,在电影里体验不同的生活,“如果全然投入,拍完一部电影的感觉就像是多了一条生命,由此衍生出一个新的人生片段。”

这似乎是对他略显“清淡”日常的一种调剂,常年单身、不喝酒、没有太多兴趣爱好、也常为遇不到什么新鲜事而感到不安。

早些年,他习惯表现出一种偏对抗的姿态,觉得自己活在一种被禁锢的状态中,时刻想要挣脱,随着社会化程度的加深,这种状态得到了一点缓和,但仍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他觉得难以平复,“但很多事情是无解的,能改变的东西其实很少,艺术家能做的也还很少”,说出这句话的当口,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他不禁往后靠了靠。

除了吃喝拉撒,他還需要以一种冒险,甚至带点牺牲意味的方式感知自己的存在,“我心里—直有一团火,一直想找到一个出口”,像是西西弗斯一遍又一遍去推山上的巨石一样,即使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也要将这一浪漫而有些动人的行为继续下去。

A:“断裂点”其实是关于城市和区域相互作用的一种理论,用以形容物理和空间之间相互作用力的结果。对我来说“断裂点”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它象征着一种破坏力,当制约自由意志的矛盾冲突达到一个临界点时,一种潜在的爆发力就会被激发出来,具有原始和本能的特性。其次,“断裂点”也是在讨论城市和周边环境的问题。再者,它也意味着某些情绪累积到一个临界点就会爆发。

A:这次展览其实像是一个关系展,作品都围绕空间、制度和社会结构等主题进行讨论,像《房间》、《谣言》和《自然史》等作品此前都没在国内展出过,巧合的是,仁庐整个三层楼的展览空间,都由“点火”这一动作贯穿始终。

A:的确,童年的成长经历使我对这些材料相对熟悉,虽说上大学之后也接触到其他材料,但还是对炮仗、石头这些更有亲切感。我们老家那里开采石头都是用比较原始的方法,用火药炸开再去开采,我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从小对火药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再者,这些材料都是粗野、野蛮、有破坏性的,在我看来都是有性格的。我大学时候的第一个作品就是用石头做的,戴着手套用一个鹅卵石砸另一个,砸到后来把那块石头砸烂了,砸的过程中它其实给我的身体回馈了一种信息,你发出去多少力最后都会返回到你身上,这是我在创作中得到的体验,也是我作品很重要的一部分。

A:我作品的对抗其实都是针对自身的,而非外界,因为我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被禁锢的状态中,想要挣脱出来,只不过我用了一种艺术的方式表达出来,它背后的逻辑和涉及的问题相当复杂,你说它是个人问题吧,其实也是集体面临的处境。

A:我的很多作品都没太考虑观众,首先我觉得创作主要是为了化解我自己的问题,考慮受众是之后的事情,一个面对观众的展览,你当然要考虑想传达出什么样的东西给他们。

A:我经常感到焦虑,以至于睡不着觉,因为有太多我不擅长但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需要处理,但我认为被焦虑所困是一种有必要的浪费,焦虑是阶段性的、有节奏的,人总会找到摆脱焦虑的出口,但它也会卷土重来,所以你一旦适应了这种节奏,也就没什么了。

无需被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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