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大一统国家形成的信息传播机制

2019-08-27 01:39胡沈明张凡
西部学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统治者信息

胡沈明 张凡

摘要:与其他文明古国相比,中国封建社会历经2000多年,其间虽有分裂,但是统一时间远大于分裂时间,其原因值得深思。以汉朝为例,通过对所收集到的文献进行分析,认为在信息传播不发达的古代,畅通的传播体制是保证封建王朝维持统一的基础。信息传播体制包括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个方面,具体表现在象征性符号的塑造、统一的思想理论体系、自上而下贯通的沟通渠道、举孝廉、派刺史、设驿站、收集民谣等信息传播方式。

关键詞:封建大一统国家;信息传播体制;纵向;汉朝

中图分类号:G210.9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08-0015-03

中国的封建专制制度始于何时,学界一直颇有争议,但人们多把“以专制集权和地主——自耕农经济为特征的秦汉至明清的两千多年社会称之为‘封建社会”[1]。中国封建社会最为人关注的地方在于其“分久必合”的特性。从组织的有效性的角度来看,信息在组织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在通信技术、社会交往不发达的时期,古代中国如何做到信息的有效上传下达,从而帮助维系统一局面如此之久,这是值得研究的。因此,探讨封建社会如何构建畅通的信息传播机制,对于理解中国的稳定和统一以及治理信息杂乱的网络社会,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秦代虽然仅短暂存在了十多年,但统一了文字和度量衡,有利于社会交往。汉朝更是构建了一套完备的自上而下的信息传播机制,“信息发布手段是汉帝国政府与不同阶层联系的重要工具,正是它们的及时的公开化传达,才使(统治的)触角从中央延伸到地方,从城市延伸到乡村。”[2]但是现今大部分论文多集中于宏观描述汉朝的传播制度,或仅从细节处描述某一具体传播工具,对于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系统全面地从传播学角度探讨封建大一统国家形成的文章比较缺乏。因此本文将具体论述汉朝的新闻传播机制,力图再现当时的信息传播情况,探讨信息传播对于封建王朝形成统一的重要意义。

一、交往方式统一:塑造象征性符号、构建统一的价值系统

对于封建统治者来说,实行“焚书坑儒”的秦始皇迈出了思想统一的第一步,它帮助修剪了历史长河中思想的枝桠,但同时秦朝灭亡的教训也在告诉后代手段偏激带来的问题。于是,从汉朝统治者开始,实行各种手段来塑造一种象征性符号,同时在社会上构建统一的价值系统,让沟通和交往变得更为顺畅。

(一)通过符号制造和使用巩固统治秩序

首先,塑造象征性符号。符号尤其是政治性符号的出现,是权力实践的产物,它对塑造社会价值观、凝聚社会共识具有直接作用。在西汉政权创建之际,统治者就已经注意到塑造象征性符号的重要性。因为汉高祖刘邦出身布衣,为了给缺乏王族血缘的汉政权增加社会信服力,于是有了“醉酒斩白蛇”,编造传播“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的神话故事,来暗示汉取代秦是天授之意,皇权开始被架上了神坛,后期的祭祀、法令的实施是巩固“皇权天授”的举措。

其次,控制符号解释权。在传播工具的控制上,封建王朝逐步强化对文字的控制权。汉代除了官学外,私学也十分发达,它打破了西周以来“学在官府”的状态。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立太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的主张,使得私学获得了很大的发展。但普通人即使习得了文字,最终还是会被统治阶层收编,特别是进入私学的第三阶段“读经”,其目的就是为了进入仕途,学习“经学”成为做官的重要途径。文字是进行信息传播的重要手段,文字习得者把控社会各阶层的权力和社会财富,统治阶层对文字进行了把控,有助于其控制住整个社会。

再次,强调通过仪式改变意识。汉朝礼学开始逐渐复兴,《汉书》中就记载到:“汉兴,拨乱反正,日不暇给,犹命叔孙通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其中复兴礼乐的一个典型现象就是祭祀制度的恢复。早在周朝时期的祭祀活动,就已经和以前将“天”奉为至高无上的神、对它进行无意识服从的态度有了本质的区别,神权开始掌握在王权手中,并已经成为建立统治者威信的工具。春秋时期祭祀活动的地位有所下降,直至汉朝再次将祭祀活动系统化,制定政策进行严格的管理。汉朝时,皇帝即位、开展重大军事活动前都进行祭祀,并通过设置郡国庙等手段,强化“天”的权威。其本质是通过仪式塑造共同行为体系,强化臣民们对国家的政治信仰,对统治手段进行神圣化,进而维护自身的统治秩序。在礼仪中,“受令者最初接受了约束性的礼仪语言,这意味着他同时也接受了处在高位的施令者[3]”。

(二)构建统一的儒家价值体系

汉武帝采纳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议,但此刻的儒家思想与早前春秋战国时期的儒家思想有所区别,它融合了法家、阴阳家、道家有关理论,提出了“天人感应”“君权神授”“三纲五常”等主张。除了把君权构筑于上天眷顾之下,还为人们制定了一系列为人处世的准则,以满足统治者加强君权的需要。将儒家思想列为唯一正统思想,为民众思想统一化奠定了基础,且它带来的必然是民众的无意识服从,可以说这是“社会教化”的体现,这种过程是长期的、潜移默化的,逐渐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于是,在统治者的教化下,人们默认了以儒家典学为内容的考核,默认了以“孝”为基础的推举,认为三纲五常、君权神授是真理,天子是天下人都要尽孝的“父母”,也是天下人都要尽忠的领袖。“独尊儒术”所塑造的统一价值观让皇权在民众心中如神祇一般,这为封建社会的统一和稳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构建政令传播的机制

汉朝延续秦朝制度,坚持以皇帝为中心,并通过各种措施加强中央集权,进一步稳固皇权,从而形成了以皇权为中心,等级明晰、权责分化的塔形结构[4]。尤其是汉武帝时期实施的各项改革,政治方面如“推恩令”的颁布、沿袭三公九卿设置的同时进一步巩固集权。经济方面将铸币、盐铁等经营权收回中央,实施“重农抑商”的政策充实国库,为小农经济的维系创造条件;在军事上,培养一大批以卫青、霍去病为代表的名将,大破匈奴,扩大国家版图。这一系列有利于大一统的举措,使得民众对于“国家”的认知更加一致,也使得以皇权为中心的塔形结构自上而下的传播更加顺畅。

综上所述,汉代通过一系列手段塑造出标准的象征性符号,构建了以皇权为中心的封建社会价值体系,这为信息在科技不发达的环境中完成自上而下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二、塑造自上而下的传播体系

汉代拥有较为完备的自上而下的信息传播系统。其传播内容主要是政令法规和军事信息。其中,政令法规多用“布告”“露布”“书壁”“挂壁”等方式,将重要的消息在固定地点公示,以昭告天下。这种信息公布形式有着严格的审查系统,各级官员层层把关,检查其是否符合当前的政策和统治者的意图,只有通过“把关人”的审核,才能面向民众发布。除此之外,政府还会派遣官员对诏令、法规进行巡回宣讲,将朝廷的意识通过口头的讲述灌输给民众。据史料记载,汉代拥有发达的驿传系统,每三十里就设置一所驿站,以保证政令传递的畅通。军事信息传播则多用“檄文”和烽火系统,使重要军令能够及时上传下达。

汉朝中央政府在各地派驻刺史、督邮进行监督,并设置“循吏”一职(在《汉书》中就提及“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他们扮演着地方管理者和思想教化者的双重角色,实现消息从中央到地方层层推进,主要用来替统治者传播思想,教化安抚百姓,普及礼仪,帮助稳固政权。

在传统媒体时代,新闻发布的主动权一般掌握在政府部门、拥有雄厚经济实力的公司财团及公众名人手里,普通民众对新闻发布会只是渴望而不可及,只有被动聆听和观看的资格[5]。上述所提到的政务和军事信息传递系统都掌控在统治者手中,从信息层面实现了对地方的控制。当时向下发布的信息内容多数为皇帝诏令、国家政策、皇帝功德、灾难祥瑞等,这些都或多或少带有统治者的意识,百姓们缺乏获取“新闻”的渠道,自然对政府发布的信息深信不疑。这种信息发布方式同时对百姓进行潜移默化的思想灌输,以完成精神上的教化,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服从皇权,服从统治者制定的伦理准则。这样,对老百姓来说,王朝统治的存在是合理的,封建大一统的标准理念开始形成。

三、构建自下而上的信息搜集和报送系统

在制度和体系完备的情况下,封建朝廷构建了一个自下而上的信息搜集系统,及时把握着底层的舆论风向。

汉代统治者通过派遣刺史、计吏访查、设立风俗特使职位来对民间的乐府民谣进行采集,以收集掌握民间舆论。“古有采诗者,击铎乡间,采风而献之,以正听”描绘的就是这一场景。此时的乐府民谣多为百姓对社会的针砭时弊,包括对政策得失的评价、民生疾苦、官吏是否贤良等。这些乐府民谣也是百姓之间交流的方式之一,形式主要以民谚为主,多用于民众相互交流农业生产状况。通过对民谣的采集,让统治阶级掌握民声,这也是儒家思想中民本思想的体现,朝廷根据舆论调整政策,进一步教化百姓、维护统治。

此外,在当时的选官制度察举制,特别是“举孝廉”,也是自下而上传递信息的重要手段之一。当时对后备官员的考察以德行为先,在学问上以儒学为主,其中“孝”是评定一个人是否有当官资格的重要标准。这就使清高的读书人为了入朝为官,逐步自动放弃“百家争鸣”的思想,开始为通往官僚社会的门票而悬梁刺股,同时这种手段让少数有“反抗思想的人”处于“被监督”之中。这种监督是自愿且被纳入国家体系之中的,“被监督者”的一举一动,经由各个层级被上报至统治者。这自下而上的信息收集,保障汉朝建立起畅通的信息传播系统,且使后备官员从源头上开始认同封建秩序,为了获得社会认同,形成了一种自发的共鸣,必然也会为了维持它而做出努力。

四、对非主流传播内容和方式的排斥

在汉朝,官方对非主流传播方式进行排斥。首先,表现在对内容的排斥上,早在《礼记·王制》中,就提到著名的“四诛”:“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巧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主张对用邪道扰乱政令、靡靡之音蛊惑民心的人实行死刑,在汉代依然维持这一做法,尤其对“假托神鬼招摇撞骗”的人进行严惩,汉武帝后期的“巫蛊之祸”就是典型而极端的一个例子。

其次,表现在对传播形式的控制上,就是对横向传播的排斥。孙旭培认为:“中国古代社会信息传播的特点是:纵向传播发达,横向传播薄弱。”[6]汉代的信息传播也显现出这个特点。比如上文所提到邮驿系统,也仅仅用于下级向朝廷呈递奏折,是皇帝为了控制地方、了解地方情报的一个渠道。《华夏传播论》评价到:“它是一个封闭的、树型的系统,只允许信息在规定的路线内高效地上下流动,保持上传下达的通畅,信息的横向流动是受到限制的。汉代官员间相互通信受到限制,尤其是交通王侯,要受到法律制裁。”[7]这足以说明,汉朝时期消息的传递局限于纵向的流动,横向的沟通交流是受到阻碍的,虽然百姓间可以互通,但更多的是局限于没有威胁的经济社会层面,其发展远远落后于纵向流通。

五、结语

即便技术不发达、交通不便利,汉代依然构建了一个畅通有效的信息传播体制,但不论是自上而下的信息传播还是自下而上的信息收集,都是被局限在统治者的意愿之内。一个社会的稳定与否,也正是通过对拥有组织、金钱和知识资源的人进行控制而体现的:中国古代长期重农抑商,将拥有金钱的商人排除在社会上层之外;通过选官制度和对文字的控制,将“士”控制在统治者手中,在儒家伦理道德体系的影响下,“子民”源源不断地产生,从而保证传统社会较为稳定地运行[8]。同时,当时的社会主体农业基本保持不变,也必将让中国古代社会更加稳定。即使有分裂,也绝大多数是农民起义,农民乱了,士人自然跟着暴动。因此,每一次朝代更替都是一次反思,统治者反思统治的方式,从而一步步加强中央集权,強化信息沟通和控制手法,完善信息传播体制,从而把控各个阶层。

综观汉代信息传播制度和内容,不难发现强化信息传播的调控对于维护社会秩序和国家统一的意义。当前,信息技术发达,网络无界,信息传播对社会制度有着重大影响,强化网络治理不仅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而且有利于形成网络边界,维护民族认同、文化认同和国家认同。

参考文献:

[1]冯天瑜.中国“封建社会”再认识[J].史学月刊,2008(3).

[2]黄春平.汉代信息发布手段探析[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 2011(6).

[3]张荣明.汉代儒学与政治信仰[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 2003(5).

[4]戴利朝.20世纪以来农村基层社会管理体制的演变历程[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7(11).

[5]邱新有,叶旭洋,余秋雨.网上民间发布会的概念建构与社会意义——兼论文明维权新模式[J].贵州社会科学,2016(8).

[6]孙旭培.纵向传播强劲,横向传播薄弱[J].新闻与传播研究,2008(4).

[7]孙旭培.华夏传播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8]邱新有,吴佩芝.舆论表达与协商民主——基于古代中国议政的分析[J].现代传播,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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