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经济学的坚守与调整

赵传军

摘要：由于国际金融危机的严重冲击、石油价格大幅下迭和美欧等西方国家一轮紧似一轮的经济制裁，俄罗斯经济在2010年以后不断下滑，2014-2016年陷于低谷。在这种形势下普京经济学不改初衷，仍然坚持已确定的发展方向和发展目标，一方面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应对经济难题，一方面进行“战略微调”，即在努力维持和加强与欧盟国家经贸关系的同时，把对外经贸合作的重心开始转向东方、转向亚太、转向中国并取得了显著成效，再次显示出普京经济学的生命力与灵活性。

关键词：普京经济学;困境;俄罗斯

中图分类号：F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13X（2019）06-0007-03

从2001年到2018年普京经济学一直在俄罗斯处于主导地位，既使2008—2012年普京任总理期间普京经济学也没有中断过。2008年之前由于外部经济环境较好，虽然在普京接任总统时面临一个困难重重、问题成堆的烂摊子，但普京经济学却取得了显著成效：GDP增长年均在4%以上，财政预算消除了赤字，外汇储备达到5000亿美元以上，人均GDP接近1万美元。然而，2008年爆发的世界金融危机对俄罗斯经济形成了严重冲击，2014年以后的西方制裁更使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

一、经济陷于低谷，普京经济学面临严峻挑战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后，时任总经理普京主要是忙于“救火”，先是救助大型国有银行，然后救助大型国有企业，接着是应对卢布贬值和抑制通货膨胀，尽力避免出现金融灾难和经济崩溃。尽管数以千计的中小银行纷纷倒闭，金融资产大幅缩水，卢布兑美元的汇率不断升高，通胀率居高不下，但普京的宏观调控政策和救助措施还是稳住了经济基本盘和市场秩序。金融危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即传导机制的显现有一个时间过程，2011年以后俄罗斯经济开始出现明显的收缩趋势，GDP增长不断下降，2014年至2016年俄罗斯经济实际上已处于一种衰退状态。2014年12月美元兑卢布的汇率曾一度迭破1：80的最低点，后经中央银行和财政部的全力抢救，最后回弹到1：53左右的水平。金融市场的剧烈动荡加剧了国内资本的大量外逃，仅2014年就有1400亿美元的资本流向境外。国内资金减少和金融风险加大，抬高了银行贷款利率，在金融危机之后俄罗斯的银行贷款利率始终处于20%以上的水平，迫使国内企业到欧洲金融市场寻求借贷。国际金融危机一方面严重恶化了俄罗斯国内的投资环境和经商环境，另一方面又使俄罗斯商品出口的外部环境变得艰难。由于俄罗斯的主要贸易伙伴欧盟、中国、日本等都受到金融危机的严重冲击，需求市场大幅度萎缩，大宗商品價格大幅度下降，从而使俄罗斯的对外贸易更加艰难。另一方面，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石油价格开始不断下降，从危机前的每桶105美元高点一路降到2014年3月的60美元1桶，后来曾一度触底40多美元1桶。石油出口是俄罗斯财政收的重要支柱，俄罗斯财政预算的45-50%依赖石油收入。油价大幅下迭对俄罗斯经济是一个沉重打击，但俄罗斯对此却无回天之力，只能接受，因为仅靠俄罗斯一己之力无法改变国际石油市场的供求形势。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天雨”，在俄罗斯经济处于比较艰难的时期，由于2014年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版图及乌克兰东部两个地区宣布独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联盟开始一轮紧似一轮地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这是一个包括欧盟、日本在内的30多个国家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其中对俄罗斯的金融、能源、军工和高技术领域的制裁戳到了俄罗斯的痛处，对俄罗斯经济产生了显著的破坏力。俄罗斯经济增长从金融危机后的逐年下降最后变成负增长，一直到2017年才开始恢复正增长。据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2019年初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由于经济不景气，俄罗斯居民收入水平和实际购买力大幅降低。数据显示近五年来俄罗斯家庭收入连续缩水，俄罗斯人的生活水平和社会福利水平下降，在外部经济、政治大环境没有改善的背景下，普京经济学面临着严峻挑战。

二、不改初衷：困境中的坚守与愿景

面对经济困难，面对西方毫无松动的经济制裁，面对美国在各个领域的敌视政策，普京没有向困难低头，没有向西方低头，没有放弃俄罗斯特有的政治体制和发展道路，没有放弃对国际问题的基本理念和基本政策，也没有放弃一直在实行的普京经济学。普京在第一任、第二任总统期间就清楚地向国内外阐述了他的执政目标和宏伟愿景：重振俄罗斯经济和军事，恢复俄罗斯的世界大国地位，重点解决养老金问题、居民收入提升问题、人口增长问题、教育和科技现代化问题、贫困人口和贫困地区问题、整治腐败问题、消除官僚主义问题、保护公民权和自由问题、社会经济改革问题、提升大中型企业国际竞争力问题、形成独联体国家统一经济、政治和安全空间问题、与欧洲国家更紧密合作和与美国平等相处问题、与中国加强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问题等。虽然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特别是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之后俄罗斯经济受到重创，西方对俄罗斯进行了将近五年的集体制裁，但普京初衷不改，对俄罗斯的道路和俄罗斯发展信心满满，对自己的治国理政方略和一直践行的普京经济学坚定不移，对曾多次向选民做出的承诺牢记在心。2017年12月23日普京在“统一俄罗斯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再次清晰阐述了他的执政方向、目标和努力要实现的愿景：“我们战胜了似乎不可战胜的经济趋势”。“俄罗斯做到了让经济水平达到并超过世界平均水平”。“必须力争实现民众收入长期稳定增长和增加退休金”。“俄罗斯应立足于经济增长，像过去对付通胀一样解决贫困问题，现在和未来的退休者应当知道，他们的生活稳定而且有保障”。普京表示，别像上世纪90年代那样做，别向民众承诺做不到的事并呼吁打造新的劳动力市场和灵活的职业教育机制。俄罗斯需要彻底更新基础设施，有关公司应走向国际市场。“俄罗斯应该让所有市场参与者，让数十万初创企业、大量家庭企业、农场、个体企业家都体会到真正经济自由空间。这也是我们稳定发展不可逆转的保障”。普京指出，无论是腐败，还是官员和企业家的违法行为和漠不关心，都比任何其他东西更损害稳定和窃取发展的资源，俄罗斯应废除龌龊执法者借以敲诈企业家的模糊法规。普京指出，俄罗斯应继续拓宽直接民主机制，尊重有能力、负责任的反对派，“拒绝民粹主义和空谈”的强大、负责、自由的公民社会是让改革不可逆转的关键保障”。“只有在得到全民赞同的条件下”才有可能落实既定计划”。普京最后表示：“我们的工作、意志、能力和对俄罗斯现状及未来的责任——这是确保俄罗斯应有的、不可逆转的突破性发展的最可靠保障。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因为俄罗斯人民和我们站在一起”。2017年12月14日普京在年度大型记者会上指出：“俄罗斯应当成为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国家，政治体制具有灵活性，经济以高科技为支柱，劳动生产率应当翻几倍”。虽然遭遇制裁和石油价格下降两大重创，俄罗斯经济仍实现增长，通货膨胀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预算赤字为2.2%。

2018年5月7日普京签署总统令，确认和批准了俄罗斯在2024年前的发展目标和战略任务。总统令指出，俄政府要把贫困人口减半，增加居民实际收入与退休金，经济增长率要高于国内通货膨胀水平，要进一步改善至少500万户民众的居住条件，居民應享受到不高于8%的贷款利率。俄罗斯要成为世界前5大经济体之一，经济增长要超过全球平均增长水平，通胀率不高于4%，6年内要在加工工业和农工业综合体等基础产业领域形成以高新技术为依托的高效出口导向部门，加速数字技术在经济和社会领域的应用。俄罗斯的前沿科技研究水平应跻身世界前五，要将俄高等教育机构与科研机构的外国留学生数量扩大一倍并采取一系列措施为其在俄罗斯境内安排工作岗位。进一步加强对世界领先的科研基础设施的投入与建设工作，更新至少50%高等科研机构的实验设备，建设至少15所旨在加强高等教育机构与科研机构对接的科学教育中心。加强俄罗斯教育的全球竞争力，保证其进入全球前十名，进一步强化师资力量建设，形成至少覆盖50%教师队伍的职业教育体系。

上述可以看出，虽然俄罗斯从2008—2018年接连遭受金融危机冲击、石油价格下降和西方国家的集体制裁，但普京经济学仍“初衷不改”，方向明确，全力应对并取得了显著成效，恢复了经济正增长，普京对俄罗斯经济发展仍信心满满并提出了雄心勃勃的战略规划。

三、普京经济学：应对经济衰退的战略微调

如上所述，普京经济学在困境中仍初衷不改、目标不变、奋力前行，但面对已经发生重大变化的国内外经济与地缘政治环境，普京经济学也适时地进行了“战略微调”。所谓战略微调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在国内经济战略与政策上采取保重点战略，即把经济政策的重心和国家资源重点放在主要集中控制通胀和失业率，保证油汽等资源性企业的生产与出口，保证军费的必要投入和国内资金的主要需求，保证居民的基本生活水平和养老金的按时发放等，而原来计划投资的一些发展性、开发性项目或减少投资或暂时搁置。二是在对外经济战略上仍保持“双头鹰”战略，没有放弃对欧洲的合作和对美国的期待，但战略重心已开始转向东方、转向亚太，转向中国，这是普京经济学现实主义的充分体现。在克里米亚事件之后，特别是在所谓“通俄门”调查之后，俄美关系几乎降到了冷战时期的水平。美国带头发起了一轮紧似一轮的经济制裁，普京虽然在涉及俄罗斯核心利益问题上寸步不让、针锋相对，但很有分寸、留有余地，没有被美国的鹰派牵着鼻子走，与美国进行直接对抗、全面对抗，这是战略理性、战略定力和战略智慧。普京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特朗普，特朗普也对普京格外欣赏和感兴趣。普京已不奢望能与美国密切合作，只希望美俄关系正常化，平待相处，相互尊重彼此的核心利益。普京从未想要放弃美国、无视美国、把俄美关系变成两个敌对大国关系的地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极力避免这种情况，他始终在称美国为“我们的伙伴”。这倒不是普京怕美国，而是美国是经济大国、军事大军、政治大国的现实是必须要面对的，美国是西方世界的领袖和对世界的影响力是客观的、真实的。从经贸角度看，2017年俄美贸易总额232亿美元，两国经济依存度较低，美国对俄罗斯制裁不会对俄贸易产生太大影响，但美国的对俄制裁政策却导致欧盟和美国盟友（如日本）纷纷跟进，对俄群起而攻之，形成了集体制裁局面，这对俄罗斯是重大伤害。

俄罗斯是欧亚国家，俄罗斯人历来都有着深深的欧洲结，普京也是一样。从现实角度看，俄罗斯与欧盟经济依赖度较高，目前欧盟与俄罗斯的贸易额在4 000亿美元以上，是俄罗斯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是俄罗斯商品的主要出口市场。因此，在普京经济学中欧盟一直是俄罗斯的优先方向。即使欧盟目前仍维持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俄罗斯也在千方百计维护和发展与欧盟合作的战略，只是由于政治、安全和美国的因素，对这一战略进行“微调”而已，因为现实是欧洲是俄罗斯的近邻，是俄罗斯的重要经贸伙伴，是一个发达国家的群体，欧美在经济利益上经常出现矛盾和摩擦。日本是美国盟国和西方体系的重要成员，但日本与俄罗斯隔海相邻，又是高度发达的第三大经济体，普京很想与日本加强和扩大经贸合作，日本正是看清了俄罗斯的这一需求，想借机要回北方四岛，所以安倍多次主动与普京会谈，只是俄罗斯底线是最多只能归还两个小岛，因而双方无法达成共识，但双方在经贸合作方面仍有较高期待。

在亚太经济异军突起，在俄罗斯与欧美政治关系、经济关系不断恶化且短期内难以缓和的大背景下，普京开始把战略重心转向东方、转向亚太、转向中国的选择，无疑是理性和现实的。近年来，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主动、积极的措施和行动，努力加强与中国、印度、越南、土耳其、朝鲜、伊朗、沙特、叙利亚等国的经济合作、军事合作及安全合作，尤其是与中国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和经贸合作水平迈上了一个新台阶。普京在2017年11月10—11日在越南岘港召开的APEC峰会上，全面阐述了俄罗斯要融入亚太经济、深化与亚太国家经贸合作的战略构想和政策取向：“俄罗斯希望亚太地区拥有成功的未来，希望确保整个地区全面可持续发展”。“我们支持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的想法，因为从中看到了实际利益，看到了迅猛发展的亚太市场巩固地位的机遇。我要指出，过去五年APEC经济体在俄罗斯外贸中所占比重从23%上升至31%，在出口中从17%上升至24%，而且我们不打算就此止步”。“当然，我还想单独指出建设大欧亚伙伴关系的构想。我们建议在欧亚经济联盟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基础上建立这一关系。我们强调，这是一个灵活的现代化方案，欢迎其他参与者加入”。“我们格外重视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融入亚太经济关系体系的问题。这项工作包括提高当地投资吸引力、使俄企业进入国际产业链的一系列措施”。

俄罗斯在对外经贸战略上转向东方、转向亚太的重点是转向中国，即全面扩展与深化与中国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和经贸合作关系。2018年中俄两国贸易额突破1000亿美元，达到了历史上的最好水平，两国正在努力向2000亿美元的目标迈进。中俄在能源领域的合作稳步推进。2014年中俄签署了总价值超过4000亿美元、期限长达30年中俄东线天然气购销合同。为此，中俄共建穿越中俄边境、途经中国9个省区、全长3371公里的东线天然气管道工程，定于2019年12月投入使用，2024年进入满负荷运转状态，同时在斯沃博德内市建立阿穆尔天然气加工厂。原计划俄罗斯通过该管道每年向中国供气380亿立方米，现应中方提议，俄罗斯同意每年再增加供气60亿立方米。2015年由哈尔滨银行和俄罗斯最大的国有商业银行——联邦储备银行牵头，发起成立“中俄金融联盟”，现在成员已达68家，中方成员32家，遍布19个省、24个市。该联盟在风险管理、技术解决、员工培训、建立代理行、本币结算、贸易融资、金融市场交易业务、银团贷款、中俄基建项目融资等方面进行广泛合作。2017年4月份，中俄合作共同设立了以人民币计价的60亿元“联合投资基金”，以支持“一带一路”的项目建设。2018年中俄两国领导人提出增加本币结算在两国贸易和投融资领域的比重，加强两国在支付系统、保险系统的金融合作。在第五届中俄博览会期间，中俄七家单位签署协议，在两国四地合作建立“联合创新中心”，以推动两国科技交流合作，促进科技成果进行国际化转移与转化。两国元首决定2018年至2019年为中俄地方合作交流年，2018年已在哈尔滨举行开幕式，2019年将在俄罗斯举行。

远东地区的开发建设是俄罗斯的战略重点，2010年制定了远东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战略，2012年新设“远东发展部”，2014年批准未来六年投资额3460亿卢布;2015年以远东开发为主题设立“东方论坛”。为吸引外资，俄罗斯在远东建立了“超前发展区”。中国政府积极推动企业参与远东的开发和建设，截止2018年，中方参与远东超前发展区和自由港建设项目三十余个，规划投资超过40亿美元。目前中国已成为俄远东地区第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大外资来源国，80%的外来投资来自中国。俄罗斯远东发展部部长加卢什卡说：“远东是俄罗斯‘向东看战略的一个重要载体”。

上述说明，普京经济学在困境中对国际合作战略进行了微调，在不放弃欧洲市场的同时，把战略重心转向了东方，转向了亚太，转向了中国，并且收到了显著成效，这是普京经济学坚持多边主义、倡导经贸合作多元化的应有之意，也是普京经济学既坚持方向和目标，又依据形势灵活应变的一个重要特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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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康成文.美欧日制裁下俄罗斯对外贸易的变化及中俄贸易分析[J].国际贸易，2016（5）.

[3] 包振云.俄罗斯的宏观经济和对外贸易发展分析[J].国际经贸，2017（9）.

[4] 吴 焰，曲 颂.远东“超前开发”见证中俄走近[N].参考消息，2017-11-21（07）.

[责任编辑：方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