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屏风上》的中国形象的建构与表达

2019-08-27 07:27高莹莹
北方文学 2019年23期
关键词:中国形象殖民主义毛姆

高莹莹

摘要: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是20世纪英国重要作家,毛姆对中国文化有浓厚的兴趣,他是上世纪少数几个真正来到中国的西方作家,创作了一系列以中国为背景的文学作品。本文以毛姆的游记《在中国屏风上》为研究对象,探究讨论毛姆面对中国时内心复杂的文化心理以及其笔下中国形象。

关键词:毛姆;中国形象;殖民主义;文化表达

毛姆来到中国之前深受老庄与儒学的影响,对中国传统历史文化也颇有兴趣,《在中国屏风上》里毛姆多次引用《庄子》,经常在对某处景物、某个人、某种现象的思考时提及汉唐盛景。当然,19世纪以来,西方社会对中国不断丑化,抨击中国不同于西方社会的文明、习俗、社会制度甚至种族,“黄祸论”之说甚嚣尘上,生活在当时西方社会的毛姆不可避免的受到当时社会价值倾向的影响。毛姆在作品中不时会流露出对中国人的歧视,诸多东方题材作品对白人以外的种族都抱有难有忽视的污蔑与轻视,一定程度上苛责毛姆的种族主义与殖民主义倾向是合理的。但是,随着毛姆的东方之旅的不断深入,毛姆对东方的认识也逐渐立体与真实。

一、宽容与冷漠

毛姆在旅行中不停地收集写作素材,在不同环境的国家地区中理解不同寻常与普通的相对性,宽容地对待新鲜事物。毛姆所谓宽容就是毫不避讳的向读者展示看到的知晓的全部事实,并且能够直面这其中的缺点,而读者平和的接受光荣与阴暗,不虚伪地打造一个理想的完美形象。不将西方人塑造成完美的统治者,也不将中国人贬斥为无知的愚民,他们无法避免人性的缺陷,于是也闪耀人性的伟大。这也是毛姆作品深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旅行大大丰富了毛姆的阅历,他力图站在客观冷静的立场去记录叙述事件与人物,采用了“我”参与的叙述方式,但是“我”与事件发生保持一定的距离,保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与动力。《在中国屏风上》毛姆重点在人,毛姆记录了各行各业的人物,这些人物或紧密地出现一个事件中,或只是松散地静态展现,毛姆透过这些人分析了当时中国社会的精神状况。

毛姆总是强调自我遵循现实,主张朴素、简单的文学话语与叙述方式,评论家抨击他的冷酷、不合时宜的现实主义主张,更加鄙视他的“冷漠无情”。例如,当毛姆在描写中国苦力场景为“有趣”时,有学者认为这是殖民主义的典型话语,我们不予否认其中的种族色彩,但是我們应该充分认识毛姆与毛姆作品的特殊性,他难以被归入一个流派,个人意识是毛姆文学的重要特征,他的主要立足点始终在人性。“我从不曾体会过正常人的某些情感,我的作品也就不可能具有最伟大的作家们独力即可传达出的亲密、人文关怀和动物的安详”(1)。毛姆在中国遇见了许多经历苦难的中国人与白种人,他会同情他们的遭遇,但这种同情如他自己所说是被克制的,他最感兴趣的是这些经历苦难的人如何跨过生命中的沟壑,是低头忍耐或是殃及他人。

同时,毛姆的同性恋身份对毛姆的文学创作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同性恋者的一个特征在于他们对正常人重视的某些事情缺乏深刻的严肃态度。他会议愚蠢的轻率行为或是讥讽的幽默态度去对待这些事情”(2)。毛姆曾大胆总结:苦难不会锻造出伟大的光荣,相反会放大人性的弱点,加剧人的堕落。基于此,毛姆固执地看重大多数人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又玩世不恭地对待在普通人看来对精神幸福至关重要的问题,而这种“漠不关心”在殖民主义语境中往往被过分放大。

二、被隔离的中国

毛姆在《中国屏风上》里赞扬了中国人的勤劳、坚韧、从容、质朴,同时他也看到了中国人的狡猾、虚伪、奸诈,他对他们的不幸充满了同情与怜悯,又憎恨他们的恶行。毛姆看到中国人的矛盾性,逐渐摆脱单一的殖民主义色彩的民族观,可是,毛姆却认为他不能真正了解中国,“这些人对你来说毕竟是陌生的,正如你对他们也是陌生的一样,你没有线索可以破解他们的神秘”(3),毛姆深感理解中国的困难,这个中国与儒释道里的中国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它更世俗、更混乱、更无助、更绝望,它有古老的文明、有厚重的历史沉淀、有怡然于乱世的恬淡、有面对苦难的豁达。

中国多彩复杂的异国情调使得毛姆彷徨,正如游记中在中国的西方人一样,他们在中国多年依旧没有理解这个古老的帝国。游记中的传教士虽然背负着要“开化”中国的使命,但他们不了解传教的地方,没有阅读过中国的书籍,也不热爱这里的土地,他们自认高人一等,认为中国人天生愚蠢,甚至他们中的一些人完全憎恶中国人,以伪善虚伪的面孔“友善”地教化他们的中国信徒,另外一些传教士则是投机分子,来到中国为了敛财。商人们则单纯地为寻求财富,他们在这里发了财,不停的宴会,却“骄傲”地拒绝学中国话,不断抱怨他们的中国买办头脑简单。这些远离故土的西方人在中国实现了在故土未能完成的财富权力理想,他们的骄傲与偏见使得他们不屑于了解中国因而他们无法在中国寻找到归属感,远离故土又令他们无法及时了解故土故而与祖国脱节,毛姆叙述了许多一生都不再回到故土的孤独的西方人,对异域和故乡的双重脱离从而产生了无法诉说的虚无与恐慌。

赛义德在《东方学》里指出:“东方几乎是被欧洲创造出来的,自古以来就代表着罗曼司、异国情调、美丽的风景、难忘的回忆、非凡的经历”(4)。毛姆不可避免的收到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的影响带有着傲慢与偏见,描写的中国不尽客观,但是毛姆较为直接地指出西方人面对东方人时的文化差异,阐述了认识中国的陌生感,尤其还比较全面的讲述了西方人在中国时的精神恐慌。正是这些具有批判性的思考使得毛姆不同于吉卜林等人,在讲述中国这个“他者”文化时他难以摆脱时代与历史的桎梏,但他用独到的眼光与过人的智慧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的复杂与文化的碰撞。

三、文化表达

“在中国,往往带着一种殖民统治遗留下来的受害者情绪和民族主义情绪分析西方人塑造的中国形象的真伪,剖析西方人的情感倾向,对他们作出赞同或质疑响应”(5),我们在探究毛姆笔下的中国形象时,经常辅之一萨义德的理论,往往得出毛姆的笔下的中国是“傲慢与偏见”殖民主义的幻象或是“东方文化优越”的乐土的结论。我们在批评毛姆对中国的刻画带有着歧视,事实上我们透过毛姆笔下的中国去看待毛姆时也存在偏见。我们困于既定的结论中难以逃脱,将毛姆笔下的中国形象简单化看作的是“意识形态化”的,忽略了作家本人在意识形态外的个体思考。

况且,毛姆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作家,有时他在不同作品里会对同一事物有截然不同的评价,或者他本人对同一事物的认识也会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变化。我们在批判西方的中国形象不过是西方文化投射到中国文化的想象,这里的中国形象是被殖民化了的,可我们少将东方与西方放在相等的位置上,不断扮演弱者的形象,使自己走入一个注定搁浅的固定格式里。

毛姆笔下的中国最重要的意义不应该只是控诉殖民主义下中国人的痛苦,抑或古老中华文化千百年不变的优越,而是应该以一种平等、冷静的姿态,在了解毛姆其背后文化复杂性的前提下,以宽容的态度看待异国人心中的中国。毛姆笔下中国形象反映出在文化交流中,以往中国文化话语自主表达的权利的被剥夺,我们不得不屈从于西方的权威话语,从他人的塑造下寻找自我。但是,当我们有平等表达的权力时,却又无法以平和的心态解读被歪曲的事实,放大自我的痛苦,夸大自我文化的辉煌,依旧无法表达真正的中国。

注释: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总结:毛姆写作生活回忆》,孙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76页。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西班牙主题变奏》,李晓愚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第147页。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在中国屏风上》,唐建清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第168页。

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第1页。

潘少中:《毛姆小说选·序言》,见庞荣华:《毛姆异域游记研究》,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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