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中
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刚到校,超市老板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小A和邻班的小B到我面前,怒不可遏地吼道:“怎么教育的学生?教他偷东西!”我的小宇宙瞬间爆发:“你会说人话吗?我再蠢,不至于教学生偷东西吧!”老板自知说话太过,脸色缓和了一些,然后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
昨天下午放学后,小A 和小B走进超市假装买东西,然后悄悄靠近老板放零钱的地方(估计之前已经“踩好点”),小B 掩护,小A 下手,将仅有的7锭硬币盗走(都是一元的硬币用牛皮纸捆扎呈圆柱状,每锭100元)。700元硬币不好隐藏,他们拿了一锭出来买东西,其余的放在路边的稻草堆里。晚上老板发现硬币被盗,第一时间调监控,发现这俩孩子很有点“反侦察”的意识——他们始终背对着监控,且尽量用帽子遮住面部。今天一早,老板让去超市购物的同学帮忙辨认,同学们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小A——他一直是学校的“名人”呀,自然,小B也很快被指认出来,老板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俩“捉拿归案”,并找回藏在草堆里的“赃物”。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因为一大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特别多,他们看戏似的围了过来,越围越多,超市老板手握“赃物”越说越来劲,俩孩子则木偶似的站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我见情况不妙,忙对老板说:“我们到办公室说吧!这里肯定是误会,我听其他同学说钱是他俩从草堆里捡的。”老板不明白我的用意,愣了一下,我趁势拉起两个孩子就往二楼办公室走,老板只好跟了上来。家长们见没戏可看了,就一哄而散了。到办公室,我再次详细询问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老板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俩孩子始终一言不发。难怪,人赃俱在,有啥好说的!(后来才知道小B是小A 雇来做掩护的,事成后两人三七分。)
拨通双方家长的电话,很快他们就到了。经过我的一番交涉和调节,被花掉的钱由双方家长共同赔偿,没花的钱物归原主。事情处理好后,接下来的剧情是:双方家长给孩子一顿不咸不淡的训斥,走人。教育孩子洗心革面的任务就交给我这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了。我还能有啥招?从七年级到八年级,软的、硬的、能用的、不能用的都用遍了,却没见他有丝毫改变!现在唯有祈祷他快点毕业,我好摆脱这个让我无法安生又无能为力的孩子。黔驴技穷的我拉起小A往最西边的教室走,一路上我一言不发,事实上,我也已无话可说。奇怪的是,在长长的静静的走廊上,孩子突然不走了,他怯怯地望着我,低低地说:“老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偷了!”
我怔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我下次再也不偷了。”声音仍然很小,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嗯!老师相信你!”我狠狠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用更坚定的语气回应他。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承认错误,并主动向我承诺呀!
是什么让这个桀骜不驯、屡教不改的孩子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态度?以往,每次犯这样那样的错,我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或训斥或劝诫或指责,却从没有把他当成“利益共同体”,也从没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是否得当。他一旦出了问题,我就认定那完全是他的错,与我毫无关系。这样,我不但推卸了作为班主任的一份责任,同时也把自己和孩子對立起来。而今天,当意外情况发生时,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我下意识地站在了他的一边,和他临时结成“同盟”,在他极度尴尬的时刻,及时地解救了他,并狠狠地保护了他脆弱的自尊。这,给孩子心灵带来的震撼是无法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