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观乌记

袁屏

德阳是四川省一个不大的小城，和成都相距70多千米，小城本来也平淡无奇，和大多数城市一样，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德阳城有条河穿城而过，那条河叫绵远河。绵远河发源于九顶山，是沱江的上游，全长133.6千米，穿城的河段有16.1千米。这段河上架起了十座桥，其中有座叫岷江路大桥的桥，居然是个著名的观鸟点，还是德阳市林业局挂牌的最佳观鸟点。

德阳观鸟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每年11月开始，越冬的水鸟陆续地开始到达绵远河，到12月，绵远河上的乌儿就已是铺天盖地的，把一条河都要塞满了。

绵远河穿过市区的河段上架起了很多桥，除了可以在岷江路大桥观鸟，黄河路大桥两岸也是个非常不错的观鸟点，黄河路大桥水浅、滩涂多，很多野鸭都喜欢在那边觅食。

德阳的人把经过城里的绵远河叫旌湖，他们在岸边下棋、打拳、舞剑、散步，那些鸟一点也不怕人，远看近看都是一副人鸟相依的温情画面。

周末，市民会带着孩子来湖边喂红嘴鸥，红嘴鸥是中国大部分地区冬天最常见的鸥，成群飞舞的红嘴鸥为冬天的德阳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但是鸟类研究者们并不赞成这种投喂，市民投喂的大部分是面包、馒头、饼干这些食物，这些食物的蛋白质含量太低，长期食用会导致鸟类营养不良，也会导致鸟类丧失野外的觅食能力。

为什么有的红嘴鸥嘴巴不红呢？红嘴鸥当年出生的幼鸟，到冬天已经和成年的鸟儿一样大了，不过羽毛的颜色还没完全转换过来，这样的幼鸟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能力，被称为“亚成鸟”。红嘴鸥的成鸟羽毛是白色和灰色，看起来很干净，亚成鸟的嘴和腿都是橙色，羽毛带着褐色的斑点，相当于人类的少年时代。

普通鸬鹚霸占着桥下的这些大石头，抓完鱼就站在这里晾晒翅膀和休息，那感觉就像一群人在聊天呢，鸬鹚们在聊啥？

黑颈鹇鹧在河边潜水，我们为了靠近它，和它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每当它扎下水的时候，我们就估算它大概会冒出来的地方，躲在桥墩边，有时候它冒出来的地方离我们太近了，我们吓一跳，它也吓一跳。

和红嘴鸥一起待在桥下的，还有很多野鸭。

白眼潜鸭有深棕色的背，栗红色的头和胸，眼圈是白的，很好辨认，叫潜鸭的野鸭会潜水，能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就不见了。

不叫潜鸭的野鸭们只能屁股朝天地把嘴巴伸入水下去找吃的，这时候，光看鸭屁股就能把鸭子认出来的就算是资深观鸟者了。

罗纹鸭的三级飞羽长而弯曲，折叠起来的时候像流苏一样挂在身体两侧，就是扎猛子撅着屁股也能认出来。

赤膀鸭的羽色不艳丽，以褐色和灰色为主，鸭科的鸟类翅膀上有一块特别的翼镜，这是每种鸭子的识别特征，赤膀鸭的翼镜是白色的方块状，飞起来时很容易识别。

斑嘴鸭的雌雄都是一样的颜色，黑色的嘴巴前段是黄色的，所以叫斑嘴鸭，是一种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很常见的野鸭。

绿头鸭的雄乌非常好认，头在阳光下闪烁着非常美丽的金属绿，脖子上还有个白圈，雌鸭子都是灰灰的颜色，因为雌鸭子要孵蛋和养育孩子，太艳丽了容易被天敌发现，所以为了繁衍后代，它们只能把自己打扮得灰麻麻的。是不是觉得绿头鸭很眼熟呢？的確，它们和我们经常能见到的家鸭很像，家鸭就是由野鸭驯化而来的，但是被驯化过的鸭已经不能飞了，所以如果你看到一群不怕人也不能飞的绿头鸭，那一定是家鸭了。

琵嘴鸭的雄鸭头也是绿色的，不过它们的嘴巴与众不同，雄鸭和雌鸭都有一张像铲子一样的大嘴巴，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

翘鼻麻鸭不太喜欢水深的地方，黄河路大桥下面的水位更低一些，露出了很多浅滩，它们喜欢在浅滩上觅食，这里应该有很多它们喜欢的食物：螺蛳、小鱼、小虾等。翘鼻麻鸭的雄鸭有鲜红的嘴巴，额头还隆起一个肉瘤，胸部花纹像是一根栗红色的带子，看起来很花哨，因此也有人叫它们花凫，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可爱呢？一大群翘鼻麻鸭都在泥滩里低着头，把脖子伸得很长，往前戳戳戳。

一群赤麻鸭吃饱了正在浅滩上梳理羽毛和打盹，鸭子们喜欢把脑袋插进翅膀里睡觉，大家猜测这样可以暖和一些吧，或者可以减少外面的噪音，具体原因就只有鸭子自己最清楚了。不仅鸭子们喜欢把脑袋藏在翅膀里睡觉，很多水鸟都喜欢这样。

一只赤颈鸭正在仔细地梳理着羽毛，露出了镶着黑边的墨绿色的翼镜。

冬天绵远河上的乌儿大部分都是红嘴鸥，但是仔细找找还有不一样的鸥。体形比红嘴鸥稍微大一些，嘴和腿都是黄色，头上还有细密的深色细纹，那是海鸥。海鸥分布于欧洲、亚洲和北美洲，在中国沿海地区和华东、华南、西南的内陆湖泊越冬。

再仔细看看，这些鸥里还有更稀罕的细嘴鸥，它们数量极少，这两年在德阳有记录的每年也就一两只，它们在西伯利亚繁殖，在中国属于偶见冬候乌。细嘴鸥和红嘴鸥极其相似，细嘴鸥顾名思义就是嘴巴比较细，但是这个差别不是很大，还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细嘴鸥的胸部有一点粉红，再细心一点观察，还能发现细嘴鸥耳后的那个斑点不像红嘴鸥那么清晰。

矶鹬的肩膀上有一个白色的月牙斑，这是它的识别标志，认识了这个月牙斑，就能很轻松地把它的名字说出来了。

绵远河的鸥里还有一个明星，那就是三趾鸥。三趾鸥是生活在北冰洋和北大西洋的海鸟，主要在北极海岸和岛屿上繁殖，喜欢在大海上空飞翔，是典型的海洋鸟类，会到地中海、西非和北太平洋越冬。每年冬天，也会有很少的三趾鸥飞到中国来越冬，它们大部分都是第一年的幼鸟，我们猜测是这些幼鸟没有经验，在迁徙的路上和大部队分散了，然后飞到了中国。

今年，据观鸟者的分享，有两只三趾鸥在绵远河上，我们沿着河道干寻万寻，之前大家都是在岷江路大桥下看到它们，但是现在却无影无踪了。我们骑着共享单车，一直到黄河路大桥，一个拿相机的大姐指点我们去河对岸看看。

终于，当我们正要带着遗憾离开德阳的时候，一只鸥从天而降，突然落在我们身边的护栏上，枕部有明显深灰色斑块，眼后也有一个黑色的斑点，嘴巴是黑色的，这不就是三趾鸥吗？这是一只幼鸟，用观鸟人的描述是第一年冬羽，等到春天，成年三趾鸥的头和脖子就换成雪白的羽毛，嘴巴也变成黄色的，黄腿黄脚。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它旁若无人地在桥墩上梳理羽毛，离我们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然后它展翅而飞，仿佛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它一眼而来。这让我们万分激动，这几年全国各地的观鸟人都慕名来德阳寻找三趾鸥，就跟有些人喜欢追星一样，这次我也体验了一下追星的感觉。

德阳爱鸟的朋友说，绵远河的鸟，过了2月就要开始迁徙了，3月基本就走得差不多了，要想再睹盛况，就得再等到冬天了。

一年又一年，候鸟们遵循着祖辈的印迹和记忆，如期而至，这里是它们喜爱的越冬家园。德阳人是喜欢它们的，虽然大部分人叫不出这些鸟的名字，但是他们会带着孩子去河边喂鸟、观鸟。

2018年12月27日，一只三趾鸥被人用弹弓打伤，幸得好心市民及时发现，送至当地野生动物救助站救助。

2019年2月27日，这只受伤的三趾鸥已经基本痊愈，但是还不能飞行，本来应该迁徙的三趾鸥只能继续留在德阳，祝愿它明年春天能够回到它在北冰洋的家。（责任编辑：白玉磊 责任校对：司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