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厅官的“默契”球友和“知心”下属

◎ 益 潇

2019年2月22日，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对云南省农村信用联社原党委书记、理事长万仁礼（正厅级）犯受贿罪案一审审判，万仁礼因受贿300余万元，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0万元。判决披露了连续更名的高尔夫球会员卡和勤于汇报的下属等具体细节，展示了该案行贿人与受贿人之间实施贿赂犯罪时彼此的默契配合，颇为耐人寻味。

连续更名的高尔夫球会员卡

云南世博车市有限公司董事长邹加忠是万仁礼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两人经常相约打高尔夫球。由于万仁礼十分关照邹加忠贷款的事，于是“儒雅”的邹加忠就向万仁礼转送他人转让的巨额高尔夫球会员卡。万仁礼使用数年后，因担心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又自欺欺人地把持卡人更名为一个虚构的人，于是几人联手演绎了一段高尔夫球会员卡连续更名的故事。

2003年6月，万仁礼在省工商银行营业部工作期间，因工作关系结识邹加忠。邹加忠公司经营需要大量的银行贷款，随着万仁礼职务的不断升迁，常年与银行打交道的邹加忠敏锐地觉察到万仁礼在大额贷款上有着充分的话语权，决定想方设法攀上万仁礼这个财神爷。

为了和万仁礼搞好关系，方便以后公司贷款，邹加忠决定开始跟万仁礼增进“友谊”。邹加忠知道万仁礼喜欢打高尔夫球，于是便投其所好，以球会友。随着两人经常相约打高尔夫球，相互间的交往日渐增多，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邹加忠知道，光是一起玩乐还不够，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了真金白银的投“弹”计划。与许多行贿者行贿时直奔主题，一边送钱一边开口请托不同，邹加忠深谙官商之道，他送礼十分讲究，特别注重平常的感情积累。判决书有关细节显示，邹加忠每次都是利用过年过节、红白喜事或乔迁新居的机会出手送礼，从而为自己的行贿烙上了“礼尚往来”的痕迹。这样一方面让万仁礼感觉邹加忠为人厚道，接受礼金时也显得比较“自然”。

有关证据材料显示，邹加忠向万仁礼送礼开始于两人相识后的第二年。2004年起，邹加忠开始向万仁礼进行感情投资，邹加忠一出手就没有停止过。在此后连续13年里，邹加忠都会利用春节、中秋节之机，以拜年、拜节的名义“例行公事”地给万仁礼送钱。邹加忠出手阔绰，每次“进贡”少则5千元，多则2万元，到2017年，共送给万仁礼人民币20万元。在此期间，邹加忠还利用万仁礼父母去世、乔迁新居等机会，先后3次向万仁礼贿送现金7万元。

万仁礼当然明白邹加忠的意思，两人很快达成默契，对邹加忠在此期间提出的贷款请托事宜，万仁礼都尽可能满足。起诉书记载，2004年至2017年间，万仁礼利用其担任省农信社副主任、主任、理事长等职务之便，先后向相关信用社工作人员打招呼，帮助邹加忠开办的云南世博车市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世博公司）和云南通跃机电设备有限公司顺利获得昆明市官渡区、西山区、五华区等农村信用社的贷款。“我为邹加忠提供帮助的方法主要是经常出席他组织的饭局，与昆明市农信社、官渡区农村合作银行的领导吃饭，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邹加忠的公司顺利获得贷款。”万仁礼事后供述称。

官渡农村合作银行（以下简称官渡行）原董事长赵世林证实，世博公司自2005年以来在官渡行一直有贷款。邹加忠曾经告诉他，自己与万仁礼关系很好。而在赵世林担任官渡行董事长期间，万仁礼曾经对其说：“世博公司发展比较好，又是官渡行的老客户，银行该支持的还是要支持。”

万仁礼这么大的领导一开口，效果果然立竿见影。据有关部门提供的信贷数据显示，仅2008年8月至2017年10月9年间，邹加忠的世博公司就在昆明市官渡区、西山区、五华区等多家农村信用社累计获得贷款8.34亿元，仅利息就支付了6500万元。

2009年的时候，随着万仁礼一次次爽快的帮忙，邹加忠因此获得了几个亿的贷款。邹加忠是个讲情义的人，他觉得仅仅停留于过年过节登门拜访已不足以回报万仁礼的“大恩大德”。于是他决定专门给万仁礼表示表示。考虑到万仁礼的兴趣爱好，邹加忠决定帮万仁礼办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巨额会员卡，他觉得这样的方式显得高雅而不落俗套。邹加忠遂向万仁礼说明自己的想法，万仁礼表示同意。

因为经常打高尔夫球，邹加忠早就跟几个俱乐部的负责人混熟了。2009年4月，邹加忠打电话给昆明某高尔夫球俱乐部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俱乐部）营销总监李爽，问他是否有人要转让会员卡，请他帮忙问一下。李爽向俱乐部常务副总经理钱大成汇报后，钱大成表示刚好有位客户顾磊要转卖会员卡。后经钱大成中介协调，邹加忠联系到顾磊，出资74万元买下了顾磊的会员卡。

在办理转让手续的过程中，邹加忠提出要把会员卡办在万仁礼的名下。同年5月，万仁礼前往俱乐部提供资料，并办理了会员申请登记。就这样，这张会员卡万仁礼用了不到4年，共消费人民币8万余元。

2012年底，随着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万仁礼就很少去俱乐部消费了。2013年4月，万仁礼主动找到钱大成，称碍于中央八项规定，自己不适合再持有会员卡，请其办理更名。钱大成遂安排工作人员将电脑系统中的“万仁礼”换成了“李立冬”，“李立冬”这个名字是销售部的工作人员编出来的，实际上没有这个人，万仁礼也一直没有来办理正式的更名手续。

勤于汇报的下属

万仁礼除了利用职务之便为相关企业谋取利益并借机收受好处外，还将本系统内部人员职务提升及调动作为敛财渠道。而这些有求于他的下属也不断投其所好，处心积虑地频繁创造工作汇报的机会，借机送出巨款，并请托万仁礼为自己谋取私利。“2016年2月，我被省委确定全面主持省农信社工作后，宋启明就增加了来找我汇报工作的次数……”万仁礼事后供述称。

万仁礼在供述中提到的这个勤于汇报工作的宋启明一直在信用社系统工作。2011年，万仁礼升任省农信社主任后，宋启明开始在逢年过节时给其送礼金，每次5千元、8千元不等。2015年下半年，宋启明调任省农信社丽江办事处党委书记、主任后，开始加大汇报的频率和送钱的金额。2016年2月，万仁礼被省委确定全面主持省农信社工作后，宋启明向万仁礼汇报工作更勤了，贿送的金额也就更大了，少则4万元，多则8万元。就这样，从2016年起短短的一年间，万仁礼就先后5次收受宋启明送的现金人民币计34万元。

宋启明如此大手笔地向万仁礼送钱，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在不断向万仁礼汇报工作的同时，宋启明也不失时机地汇报了个人问题，表示自己想从丽江市调回曲靖市工作，同时希望同在系统内工作的女儿能够得到万仁礼的关照。宋启明的这些请示，一直都放在了万仁礼心上，并找机会帮助他实现。

省农信社党委组织部总经理秦和刚证实，万仁礼曾就宋启明想调回曲靖工作的想法向其打过招呼。但秦和刚表示，他认为宋启明不适宜从丽江调回曲靖，曲靖联社一把手有其他合适人选。然而，在单位党委会议上有其他领导提出宋启明适合曲靖联社一把手的位置时，会议最终通过了宋启明调动事宜。2016年10月，宋启明从云南省农信社丽江办事处调回曲靖市农信社工作，并任党委书记、理事长。除此之外，万仁礼还就宋启明女儿宋楠工作调动的事跟其打过招呼，要求他照顾职工子女，后宋楠也顺利调入曲靖市麒麟区联社。

红河州泸西县农村信用社原党委书记、理事长刘华军也是勤于向万仁礼汇报工作的一名下属。2015年上半年，省农信社系统在昆明市西山区云安会都会议中心召开年会，刘华军利用会议间隙向万仁礼汇报工作，反映自己现在两地分居，身体不好，想调回弥勒市工作。万仁礼答应时机成熟时会考虑，并就此事跟秦和刚打了招呼。

2016年，省农信社准备推开农信社改制农村商业银行试点工作，万仁礼借此机会向社党委说明了刘华军的情况，后刘华军顺利调回弥勒市农信社工作，并任党委书记、理事长。为感谢万仁礼的帮助，刘华军先后两次送给万仁礼10万元。刘华军事后称，送钱是为了感谢在万仁礼的帮助下调回弥勒工作，感谢万仁礼一直以来在工作中的关心和照顾，也是为跟万仁礼搞好关系，以便在以后的工作中及任职提拔方面得到关照。

屡屡失算的行贿人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从行贿能否促成请托之事办成的角度看，行贿也存在送了钱但办不成事的风险。万仁礼受贿案中的行贿人袁龙进，便是个慷慨行贿请托却屡屡失算、计划落空的人。袁龙进是昆明市官渡区名娥办公用品经营部（以下简称经营部）法定代表人，经营部主要经营办公用品、工艺品、服装的销售。袁龙进早在2004年就认识万仁礼，一开始两人间并无过多交往。后来，随着万仁礼官越做越大，当上省农信社领导后，袁龙进觉得他实权在握，并主动上门巴结，重叙旧情。

2011年左右，消息灵通的袁龙进闻听省农信社要采购一批价值七八十万元的宣传品和礼品，遂请万仁礼出面帮忙打招呼，并送给万仁礼2万元。万仁礼遂将袁龙进介绍给省农信社后勤服务中心总经理李春硕，让李春硕货比三家，如果价格合适就照顾袁龙进。但后因为袁龙进推销的东西质量不好且价格高，最终双方没有谈拢，袁龙进这笔生意没有做成。

吃了哑巴亏的袁龙进没有声张，想找其他机会把损失捞回来。2016年的时候，机会果然来了，袁龙进遂再次出手。当年10月的一天，袁龙进在与万仁礼相约在省农信社新楼附近散步，并趁机塞给万仁礼5万元。这次袁龙进仍然是开门见山地请万仁礼帮忙：“能否请领导给蒙自市农信社理事长居一锋打个招呼，推荐我做该社的服装业务？”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万仁礼收了钱只得答应对方的请求。事后他跟居一锋打招呼，请他在同等条件下照顾一下袁龙进。然而天算不如人算，由于该笔业务需要走招投标程序，加之后来万仁礼案发，袁龙进至今一直没能做到蒙自市农信社的任何业务。

就这样，袁龙进为了请托万仁礼关照经营部的生意，两次出手送出7万元，然而最后请托的事无一办成。

受贿落马的厅官

云南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系全民所有制单位，省农信社的理事长、主任按正厅级干部配备。翻开万仁礼的履历，他曾经有过同行羡慕不已的仕途历程。2004年11月任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党委委员，2005年2月任省农信社副主任，2011年12月升任主任，后又陆续担任省农信社理事长和党委书记，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官至正厅。

然而，因腐败行为欠下的债迟早是要偿还的，不仅收到的钱最终要吐出来，还要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2017年6月5日晚间，万仁礼接到云南省纪委纪检监察一室打来的电话。次日上午8时许，万仁礼按电话通知要求接受调查，并主动交代了其与相关行贿人之间发生的组织尚未掌握的不正常经济往来情况，并提交了请求向组织自首的自书材料。

7月26日，云南省纪委将万仁礼涉嫌违法问题线索移送云南省人民检察院初查。8月23日，云南省人民检察院决定对万仁礼涉嫌受贿案立案侦查，同年9月8日万仁礼被逮捕，12月4日，该案交由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人民检察院办理。2018年4月4日，该院向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受理后，于2018年9月29日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2004年至2017年期间，被告人万仁礼先后利用其担任云南省农村信用联社副主任、主任、理事长、党委书记等职务便利，为邹加忠、袁龙进、宋启明等人谋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邹加忠等13人送的人民币计223.5万元及价值计105.5万元的高尔夫俱乐部会员卡两张，收受财物价值共计人民币329万元。

法院认为，被告人万仁礼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数额特别巨大的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应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鉴于万仁礼犯罪以后主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案发后真诚悔罪，积极退缴全部赃款，依法可以减轻和从轻处罚。2019年2月22日，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对外公布该案一审判决：被告人万仁礼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0万元；违法所得人民币329万元，依法予以追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