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嘉禾 王新 刘竞阳
【摘要】关于大承气汤君药存在两种争议,一是大黄为君药;二是大黄、厚朴共为君药。通过查阅《神农本草经》中对大黄、厚朴性味、功效的记载,结合《伤寒论》、《黄帝内经》据经引传,由阳明腑实证的发病机制、君药确立的依据,得出大承气汤君药应为大黄的结论。
【关键词】大承气汤;君药;大黄;厚朴
君药是一首方剂的核心,正确把握方中君药,是理解组方配伍和主治病症的基础。大承气汤作为寒下剂代表方,在临床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历代医家对大承气汤之君药主要有两种看法:一是大黄为方中君药,如《成方便读》中言“以大黄之走下焦血分,荡涤邪热为君……”。二是大黄、厚朴共为君药,如《伤寒来苏集》中道“厚朴倍大黄,是气药为君,味多性猛……,欲令大泄下也”。大承气汤出自《伤寒论》,仲景生于东汉,因此对两者的辨析应以此前著作中的记载为主要依据,故本文结合《神农本草经》诸中药著作、《伤寒论》中阳明腑实证的论述,对大承气汤中君药进行探讨分析。
1.1大黄——荡涤通利
《神农本草经》中大黄“味苦、寒,无毒。主下淤血,血闭,寒热,破瘾瘕积聚,留饮宿食,荡涤肠胃,推陈出新,通利水谷,调中化食,安和五脏。”大黄又名黄良,黄者,中土之色也;良者,从容安良也。大黄归脾胃经,脾胃主土,由黄良一名亦可看出,此药有主脾胃病、使脾胃运化得度之用。大黄苦寒,苦能降泻,寒可化热,苦寒之象使其具有荡涤走泻之性。同时,道地大黄产于西北,秉承西北敛降的天地之气,故可下,破积聚除宿食。又因其攻下通利效果迅猛,后世赞其为“将军”。如《药品化义》谓:“大黄气味重浊,直降下行,走而不守,有斩关夺门之力,故号将军”。
1.2厚朴——苦温行痹
《神农本草经》对厚朴的记载为“味苦,温。主中风,伤寒,头疼,寒热,惊悸,气血痹,死肌。去三虫。”可见厚朴亦有下气之功。与大黄对比,厚朴之泻偏向于泻气血之滞,而泻有形实邪之功逊于大黄。此外,厚朴性温,温则偏于宣散,而非荡涤,故厚朴对于气机闭阻之证具有良好疗效。
2.1论病机——“阳道实”
《素问·太阴阳明论》提出“阳道实,阴道虚”来概括脾胃病的病机特点,即太阴脾多发虚病,阳明胃多发实病。其中虚邪贼风自外而来,易伤阳明致病,外邪多实,故热证、实证多见。后世将其进一步拓展为“实则阳明”的病机总纲。对于《伤寒论》中大承气汤证,或外感热病或寒邪郁而化热,邪热人里,熏灼阳明腑之津液,易生燥热之象,燥热与肠腑糟粕相合为有形燥屎,而成阳明里实证。综上所述,阳明腑证为热、燥之实证。由此可知,大承气汤所治阳明腑证,主证为“大便硬”,兼见肠腑闭阻之腹满痛,热扰心神之谵语,肺气上逆之喘咳等。《内经》云:“热淫于内,治以咸寒,气坚者以咸软之,热盛者以寒消之。”故立法当为急下存阴——保护津液以免营阴枯竭,釜底抽薪——攻下燥结以泻邪热,则腑气自通,病候自去。药物应有泻下攻积,润燥滑肠之效,方剂整体也应以寒凉为主。
2.2论病症——“胃家实”
《伤寒论》谓“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关于“胃家实”之“实”字的含义,历代医家颇有争议。但结合《伤寒论》原文与《内经》相关理论,笔者认为此处“实”当指“留滞于胃肠之中的有形糟粕”。《灵枢·平人绝古篇》中有:“平人则不然,胃满则肠虚,肠满则胃虚,更虚更满,故气得上下,五脏安定……”由此可知,若存在有形实邪阻于胃肠之中,则胃肠“气得上下”的功能就会异常,治病之本在于祛除实邪使气机能正常升降。故大黄借其西北敛降的天地之气,泻下攻积,恢复肠腑传导功能。若饮食糟粕积聚而不得下,则胃肠不能正常“更虚更实”,如《素问·五脏别论》所说“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所以然者,水谷人口则胃实而肠虚,食下则肠实而胃虚。”食下才能胃“虚”,食不下即糟粕不下则表现为病理性的“胃家实”。
3.1据药量、量效
张元素云:“为君最多,臣次之,佐使又次之。药之于证,所主同者,则各等分”,即是以方中药量大小裁决,药量最多者为君药,故部分医者以此认为厚朴为方中君药,如:黑龙江中医药大学李冀教授在第十版《方剂学》教材中据此认为大黄、厚朴共为君药。但杨桢等也指出在一首方剂中比较各药物间的绝对重量没有意义,因为目前不同药物之间的量效关系具有不可比性。故单纯依据厚朴用量以认定方中君药是不可取的。
3.2据主证、病机
第十版《方剂学》教材对君药的定义为:针对主病或主证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用普通逻辑中的“三段论”推理论证,大前提小前提均成立:“针对主病或主证”为大前提,由上述可知,大承气汤之主证为燥实即“大便硬”,方中泻“实”之大黄、润“燥”之芒硝均符合条件;“起主要治疗作用”为小前提,方中大黄药效峻猛,有急下存阴,攻逐热结、荡涤积滞之功,而芒硝泄热通便,润燥软坚力较缓,故在小前提下,大黄为方中发挥主要治疗作用的君药。可见,无论在哪一前提下,均无法得出厚朴为君药的结论。
然而由于在主病或主证的确立上存在差异,部分医家认为“燥实痞满”均为主证,如李秀珍等认为痞满可加重燥实,燥实可加重痞满,二者相互影响,故攻积通便之大黄和行气消痞之厚朴共为君药。但笔者认为,由主证结合病机推敲,其发病机制可概括为里热伤津、燥结糟粕,燥实和痞满虽可相互影响,但仍有标本、主次之分:燥实为本,是痞满产生的根源;痞满为标,是燥实的临床表现。虽产生痞满后会进一步加重燥实,但决定阳明腑实证发病进程、病情轻重的根本仍是燥实的程度。且此病有明显热象与燥象,法当凉润,但厚朴气温,温易化燥,其性可助邪,因而厚朴仅是赖于大黄寒凉之性,并以自身下气消痞之功助大黄攻逐热结的佐药。如明代何柏斋在《医学管见》所言:“与君相反而相助者,佐也……”。故笔者认为大承气汤中君药为大黄,其秉苦寒沉降之性,赖荡涤运化之力,恰恰针对大承气汤的主证、病机。
曹颖甫医案:予尝诊江阴街肉庄吴姓妇人,病起已六七日,壮热,头汗出,脉大,便闭,七日未行,身不发黄,胸不结,腹不胀满,惟满头剧痛,不言语,眼胀,瞳神不能瞬,人过其前,亦不能辨,证颇危重。余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燥热上冲,此《阳明篇》三急下证之第一证也。不速治,病不可为矣。于是,遂书大承气汤方与之。大黄12克,枳实9克,川朴3克,芒硝9克。并嘱其家人速煎服之。竟一剂而愈。由此医案不难看出,医者对大承气汤中各味药的用量进行了加减,重用大黄,大减厚朴,使病人痊愈,由此推知,大承气汤中大黄发挥绝对的主导作用,厚朴只是作为良好辅助。
通过分析大黄、厚朴的性昧功效特点,可推知其在方中发挥的作用。其次,基于《内经》中最原始的理论探讨大承气汤证的发病机制,并结合《伤寒论》,得出其主病主证、病机、治法等。最终基于君药的确立依据,认为大黄恰针对大承气汤的主证和病机,并凭借其苦寒急下之性,荡涤肠胃邪热积滞,在方中具有无可代之的作用,因此应为大承气汤的君药。此外,厚朴虽行气消胀除痞,用量较大,但由医案可知,较大黄而言,厚朴并非不可或缺,使用时亦可减少用量,不可以片面之见认定其亦为君药。
综上,临证之时,需注重大黄的应用,且如需进行加减变化,应明晰大黄与厚朴之间的主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