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人生是一场从自卑到自信的修行

2019-08-23 05:29王莹
记者观察 2019年22期
关键词:龙城青春文学作家

文 王莹

少女时代我是非常自卑的,那个时候因为学习不好,长得也不漂亮,然后,就觉得好像得以存在的一个、真正区别我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会写点东西,我觉得我开始写小说,其实就是有一个非常本能的愿望,就觉得,我想成为另一个人,我想成为一些不是我的人。

——笛安

没错,

这次想写一个发生在北京的故事。

它不是我的家,

我只是深爱它。

笛安

2018年12月12日,年度人民文学奖在杭州揭晓。笛安从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手中接过长篇小说奖获奖证书,获奖作品正是《景恒街》,颁奖词是:“世故里含纯真,功利中有体恤,笔致轻盈而肌理结实,情感细腻而理性清明,既有贴切的城市生活气息与质感,又不乏恒久的悲悯情怀,不动声色之间可见时代运行轨迹、社会转型风貌与情感结构变迁。”

台上的笛安笑得有些腼腆——这是“80后”作家首次问鼎长篇小说奖,而往前三届的获奖者,分别是麦家、毕飞宇、刘震云。

写作,寂寞的恋人

读高中的时候,笛安成绩一般,还戴了牙套,在她回忆中是:度过了一个很自卑的青春期。2001年7月,笛安毕业于太原五中,由于没有考入理想的大学,笛安在和父母商量后决定出国留学。

2002年,笛安到法国留学。留学的前几年她住在一个小城里,漂亮、安逸是笛安对它的记忆。她曾在采访中说:“窗外是一条独自蔓延的公路,有时重型卡车呼啸而过,带起瑟瑟的风,有一种萧条的感觉。”学习之余,她也帮房东带孩子,但更多的时候是独在异乡的孤独。

尽管她挤出微笑面对生活中的一切麻烦,但每当夜幕降临,身边的事物都安静下来,孤独还是无比精确地叩响她的心扉,所有积攒的情绪和委屈压得她喘不过气。

有一天,听着房间里坏掉的老壁炉漏雨的滴答声,笛安打开灯和电脑,想和自己说说话,但又不知如何说起。“那就编个故事,自己讲给自己听吧,在虚假的故事里,放进去我真正的人生。 ”

在寂寞与孤独中,笛安动手写下了她的第一篇小说——《姐姐的丛林》。

随后,这篇小说不仅在2003年《收获》杂志的头条发表,也刊登在了《最小说》的版面上。它改变了笛安的人生轨迹,成为了她写作生涯的起点。

在那一年,写作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地去抓住它,把所有的骄傲都寄托在写作中,她希望通过写作缓解她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2008年,笛安凭借小说《圆寂》获《小说选刊》首届“中国小说双年奖”,并与郭敬明创办的“最世文化”签约。

2009年,笛安拿到了社会科学硕士学位,27岁的她决定回国当一位专职作家,开始在《最小说》写连载。此时她的长篇处女作《告别天堂》已经出版了5年。

在里程碑式的作品《西决》前,笛安凭借着本能写作,在写作之路上飞奔。

大时代中的童话气息

小说《西决》的出版,让笛安拥有了广泛的知名度,首印20万册,一个月内就加印,季度销量突破100万册,奠定了她在青春文坛的地位。

《西决》的成功,并未让她停下脚步,她反而更加努力,不久后,《东霓》问世。

《西决》《东霓》《南音》,借由“龙城三部曲”的面世,笛安连续三年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逐渐成为了一代文艺青年的偶像。

“龙城三部曲”发生在一个虚构的地方——“龙城”,讲述的是郑家人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叫郑东霓、郑西决、郑南音和郑北北,这是一个关于兄弟姐妹、关于亲情也关于爱情的故事。作者笛安的笔下没有堆砌的辞藻,没有哭哭啼啼的生死离别,一切都写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就像发生在人的眼前一样。著名作家刘震云在阅读完《南音》后,中肯地评价:“爱与恨,生与死是个老话题,但笛安认为,它们每天都在返老还童,长出新的枝芽。从《西决》到《东霓》,再到《南音》,树根虽然扎在与别人相同的土地上,长出的树干又如此不同——从相同和不同的角度,笛安越来越露出大家风范。”

有人问:“笛安,龙城是你的家太原吗?”

笛安回答:“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很像但又不是。不过,我所有偏爱的人物的故乡,全都是这里。‘龙城’最终会变成一个庞大的墓地,林立着所有这些角色的墓碑。”

龙城是一座孤单的城,孤单却不冷清。在龙城这个舞台上,东西南北,粉墨登场,各领风骚。

随着“龙城三部曲”越来越受人们的认可与欢迎,笛安的写作对象也已经从离她很近的、北方重工业城市里三个堂兄妹的伦理纠葛转向了遥远的、明朝一个获得贞洁牌坊的徽州寡妇。

在写作《南方有令秧》时,笛安用了半年时间看了十几本关于明朝的书,查了几十篇学术论文。

笛安成功地在严肃文学和青春文学之间创造了一个模糊地带。

现实,时代的倔强

“我天生就喜欢观察人,是对人间烟火比较感兴趣的人。”

笛安说自己是个喜欢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她曾说“每天的霓虹让我有存在感”。

她在新作《景恒街》上写道:“北京不是我的家,我只是深爱它。”

她认为大城市美好的地方,就在于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无归属的人汇集在一起,共享着同一份孤独。

在大城市里,人们的亲情、友情、爱情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土崩瓦解。成年人的爱情,很难如玉般毫无杂质,不可避免地会有算计,但也必然会有所保留,悲哀的地方也就在于此。

然而大城市的残酷还不止爱情,在这里一群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哭过、笑过、奋斗过,眼睁睁地看着梦碎,梦醒以后,望着一片狼藉,黯然神伤。但他们从不言败,痛过后依然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下一场梦。

这不是愚蠢,不是冥顽不灵,这是年轻人唯一值得骄傲的倔强。

笛安是一个始终保持着倔强的人,她希望通过《景恒街》来见证这个时代的倔强。

《景恒街》以时间作为推动力,以“创业”和“爱情”两条线索齐头并进,叙述了关景恒以“粉叠”作为容器的创业故事,以及关景恒和朱灵境两人的爱情故事,其间又穿插对于北京的城市书写,互联网经济下粉丝经济和资本之间的复杂关系、成功与虚幻、欲望与野心、人性与挣扎等等。

景恒街是北京东三环CBD楼群中真实存在的一条街。男主角关景恒的名字也取自于此,女主角的名字则与西单附近的一条胡同相关,取名朱灵境。《景恒街》里的人物,都是茕茕孑立的都市人,在笛安的笔下,这些人的命运自由地延伸着,他们创业、投资、恋爱、出轨、背叛,“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每个人都焦虑而孤独,千疮百孔”。

《景恒街》是笛安的转型之作。她曾经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龙城三部曲”被作家白桦盛赞“传统文学与青春文学完美融合”的典范。然而,在《景恒街》中,笛安选择告别青春,走入成年人的世界。城市主题仍在,但她从理想中的龙城走出,步入真实世界中北京CBD附近繁华的“景恒街”,这条街见证他的爱情、命运的转折,也见证着无数爱欲纠缠的名利场里起起伏伏的逐梦人生。

未来:主语是我,不是我们

“以严肃文学之姿,进入到青春文学市场。”当时的媒体是这样介绍笛安的。彼时青春文学正热——从“新概念作文大赛”走出的韩寒、郭敬明、张悦然,被称为“青春文学的三驾马车”。但同为“80后”,笛安写的既不是残酷青春和另类生活,也不是反叛教育体制的话题性小说,而是传统的家族伦理。

伴随着青春文学热潮渐渐退去,“80后”那批书写青春的人,有的停笔,有的还在继续。笛安依然保持着写作的热情,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非常笃定。

在采访中笛安说:“上一辈的很多作家,他在写作的时候好像潜意识里边那个主语一直是我们,就我们那一代人、我们那个时候的中国人、我们那个时候的年轻人,这是一种他们的思维惯性……对于我来说,我觉得可能很多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的写作者都是这样的,主语就是我而已。”

她的终极梦想是“写一本像《卡拉马佐夫兄弟》那样的小说”,“我希望用一生去接近它”,她说。那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作家一直在写,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笔筒落地,滚到柜子底下,他去搬柜子,用力过大,血管破裂,再也没有醒来。

虚构的龙城,现实中的景恒街,都倾注作者的心血和情感。没有几年前的一鸣惊人,但笛安所着笔之处流露着一份淡漠的自信,无形之中一句“不在乎”。从略微带些自卑的少女笛安,到自信的青年作家笛安,她笔尖触碰的地方,都是她的修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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