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瓷都的废陶瓷突围战

郑秀亮 钟奇振

我国是陶瓷品生产大国，随着大量的陶瓷产品——卫生陶瓷、瓷砖等产品的不断产出，其伴随而来的废品和垃圾如何处理也成为了隐患。

此前的中央环保督察就曾指出，有着千年瓷都美誉的潮州，陶瓷生产带来的大量陶瓷废料，成为当地环境污染的重要因子，并将其列入中央环保督察组整改清单。

为彻底解决废陶瓷出路问题，潮州不断强化规范废陶瓷的处理处置，并积极推动企业开展废陶瓷利用的研发，引导陶瓷企业向机械化、智能化方向发展，推动陶瓷产业走向绿色发展。此外，潮州还制定实施《潮州市推动陶瓷企业绿色发展工作方案》《推动陶瓷产业高质量发展实施方案》，让潮州“中国瓷都”金字品牌进一步擦亮。

市场运作解决废陶瓷出路难

潮州市枫溪区湖厦村，人口不足一千人，面积不到20公顷。这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但與卫浴行业结缘后，创造了令人瞩目的佳绩。今天的湖厦村，已成为全国人均生产洁具最多的地方，也是全国人均创税最多的卫生洁具产区，拥有“中国卫浴第一村”的美称。

卫浴行业的发展，给湖厦村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小小的村庄内厂房林立，诞生了约40家陶瓷企业。村民早早揽到了金山银山，也一度在门口堆起了“瓷山土山”。“废瓷围村”“粉尘污染”等环境问题不仅困扰着企业，也成为全村上下一个头痛的难题。

村委负责人苏先生告诉记者，废陶瓷是陶瓷生产的必然产物。此前由于没有好的消纳途径，企业只能付出一部分的费用把废陶瓷外运处理，“有些企业缺乏社会责任感，就会出现乱堆乱倒的现象，不仅阻碍交通，也影响村容村貌，对居民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为了破解难题，村“两委”干部创新社会治理大力开展“废瓷围村”“粉尘污染”等环境问题的整治。“2015年村委出资200多万元购置设备，并提供这个800平米的场地，成立中环再生陶瓷原料厂专门用于废瓷收集处理再生。”苏先生说，在再生陶瓷原料厂内，废陶瓷被粉碎成细小颗粒，然后送到瓷泥厂研磨成瓷粉，回用到陶瓷生产中。

再生陶瓷原料厂实行市场化运作，承包给私人运营，由村里向每家陶瓷厂象征性收取处理费，企业占地面积1亩收80元处理费。“总体上能平衡废瓷处理的电费等成本。”目前，再生陶瓷原料厂处理量达到每月近2000吨，服务约80家陶瓷企业。在满足本村处理后，该厂也对周边陶瓷企业的废陶瓷进行处理。

凤塘镇，先后荣获“广东省陶瓷专业镇”“中国陶瓷重镇”等称号，面对废陶瓷问题，该村采取疏堵结合方式，让废陶瓷在镇内循环利用起来。

“抓到偷倒废陶瓷的运输车，先由交警对车辆进行扣押，然后罚款5000元，并要求其清理现场，这样几板斧严下来，企业基本不敢乱丢乱倒了。”凤塘镇副镇长苏文瑞说，凤塘镇对废陶瓷乱放乱倒问题进行严厉打击，并全面整治区域内散乱污企业，两年来共取缔、停电280多家散乱污企业。

有堵也有疏。为解决废陶瓷出路，凤塘镇建立了陶瓷废料消纳场。记者在凤塘镇陶瓷废料消纳场看到，大块的陶瓷经过粉碎，成为一堆堆粗砂。“这些主要用于制砖，也可以用来替代河沙。”苏文瑞告诉记者，这些破碎后的陶粒，销路非常好，基本能够日产日销，这也使得整个镇的废陶瓷实现了100%处理。

凤塘镇的废陶瓷处理同样采取市场化运作，引进一家专业运营企业，从收集、运输、处理到销售，一条龙运作。企业购置了12部车，成立清运队，每天不停到各村各企业收废瓷。“一车收200元处理费，基本实现保本微利。”

据潮州市生态环境局介绍，全市已建成陶瓷废物消纳场所5个、资源回收处理中心4个，陶瓷废物处置能力可满足全市需求。

技术创新提升废陶瓷使用量

破碎的陶瓷马桶，被铲车送上传送带之后，经过破碎、球磨、混合等工序之后，又成了新的马桶胚的一部分，经过烧制得以“浴火重生”。

位于潮州的广东四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四通集团”），是潮州知名大型家居生活陶瓷供应商。在该公司厂区的陶瓷废物处理车间，成堆的废弃陶瓷马桶经过一道道的回收工序之后，变成了陶瓷原料得以重新利用。

“建筑卫生陶瓷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5%～10%的废料。”四通集团技术人员伍武告诉记者，建筑卫生陶瓷废料难以降解，填埋处理需占用大量的土地资源，而且建筑卫生陶瓷生产需耗用大量的矿物原料。“目前全国各地传统产瓷区均面临资源枯竭的问题，有的瓷区由于原料短缺被迫产业外移，因此开发新的原料来源，开展资源综合利用研究，是保持陶瓷行业持续发展的关键之一。”

“作为重要的陶瓷产区，潮州每年有大量的废陶瓷产生，由于难以利用，以前经常到处乱堆乱放，污染环境、影响市容市貌，不利于陶瓷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潮州市生态环境局相关负责人提到，为了推动产业的长远发展，潮州市积极推动废陶瓷的回收利用，力图走出一条可持续发展路径。

在潮州市的大力推动下，相关研究机构及陶瓷企业开始投入人力物力开展废陶瓷利用的研究。“废陶瓷打碎之后，可以作为原料使用，但是使用量非常有限，研究的方向主要是提高废陶瓷的使用量。”潮州市生态环境局负责人指出，部分企业在陶瓷生产过程中，会采用少量建筑卫生陶瓷废料，但是一般加入量只占总原料的3%～5%左右。

“废陶瓷使用量大了之后会降低瓷泥的可塑性，造成坯体开裂;同时，由于卫生陶瓷建筑卫生陶瓷废料的铁、钛等杂质含量较高，且含有色釉成份，将降低瓷泥的白度。处理不好，极易出现质量问题，造成更多的建筑卫生陶瓷废料。”伍武提到，该公司经过多年研发，克服了废陶瓷使用带来的问题，大大提升了废陶瓷的使用量，“目前我们再生瓷泥中的废瓷粉掺含量提高到30%～36%，每年利用废陶瓷达2.8万吨，节约了大量资源，有效为环境减负。”

“关键在于配方，通过调整原料配比，同时加入高岭土、二氧化硅等，提升瓷泥的可塑性，减少废陶瓷加入后带来的影响。”四通集团蔡经理提到，经过多年的研发试验，加入废陶瓷的原料如今可采用常规的注浆或滚压成型方法制成任意形状瓷器素坯，可用于制造日用陶瓷、工艺陶瓷或卫生陶瓷。不仅如此，废陶瓷的加入，增加了釉面质量，增强坯体强度。“废瓷经过高温煅烧，在烧成过程不会再分解气体，可改善釉面质量，在坯料中起骨架作用，可降低收缩，减少变形，改善泥料透水性，加快注浆速度。”

源头管控减少废陶瓷产生量

“潮州还是全国最早实现陶瓷全行业煤改气的城市，从上世纪90年代就全部改完了，能耗及污染排放水平在全国陶瓷主产区处于领先水平。”潮州市生态环境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煤改气不但实现“节能、降耗、减污”，还由于燃气的灰尘少等优势，从源头上避免了瓷器渗入灰尘现象，从而提升了良品率，减少了废瓷产生。

除了燃料，在原料、工艺等各环节，潮州都在挖潜。

广东恒洁卫浴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恒洁卫浴”），是从事陶瓷卫生洁具及其相关配套产品的研发、生产、销售、服务等综合性的大型企业。在其偌大的生产厂房区，记者发现陶瓷废料储存点只堆放了几立方米的废料，与很多陶瓷厂相比真如“冰山一角”。

“我们的产品成品率基本都在96%以上，废料产生量比较少。行业内很多企业的成品率只有90%左右，废料产生量相比之下要大很多。”恒洁卫浴负责人提到，要减少陶瓷废料产生的影响，不仅要从末端想办法，更要从源头减少产生量，这样才能标本兼治。

为了提升成品率，恒洁卫浴首先是在陶泥的配比上进行研发，让配方更加科学。“陶瓷配方好比中药配药一样，配比好了质量就提升，成品率也更高。”公司负责人表示，“我们组建了科研团队，持续研究、不断改进，瓷土也是尽量选择优质原料。”

其次就是工艺上的改良。“我们一方面是引进先进的生产设备，采用机械化的生产，减少因人工失误产生的废品。”公司负责人表示，窑炉也是采用智能控制，烧制过程火候控制更加均匀，成品率跟质量都得到提升。“工人也要经常培训，因为工人对工艺的熟练程度，也是影响产品质量的因素。”

与传统陶瓷行业不同，记者在广东皓明陶瓷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皓明陶瓷”）看到，车间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操作着机器跟按键，约200个工业机器人伸开手臂，沿着设定的轨迹不停运作。从陶瓷成型、修坯，到印花、画线、施釉，再到运输、烧制，全部由机器人完成，劳动密集型产业摇身一变成为“智能制造”，且陶瓷车间干净整洁，一改过去尘土飞扬的景象。

“一条传统的炉窑生产线从成型到施釉，正常大概需要20人左右。采用智能化生产后，仅需四五人。”皓明陶瓷负责人邢杰强表示，通过智能化生产，不仅可以节约人力成本，而且可以克服传统陶瓷生产线上原来一些不可控制的瑕疵，产品质量更符合客户要求。

“机器人只要设定好程序，所有生产环节都可以做到精准控制，产品的厚薄、上釉色彩等，都比人工更加均匀，烧制处理的产品成品率就更高。”邢杰强提到，工作人员的因素比较难控制，其熟练程度、精神状态等，都可能影响每个产品的质量，而机器人生产减少了人为干预的因素，让产品质量更有保障。

与此同时，机器人的每个步骤都是经过科学的设定，“不管是切泥还是修胚、上釉，都是按照系统设定来完成，用量、用力都十分精准。”邢杰强告诉记者，这些环节以往都是由人工完成，凭的是经验，用料上比较容易造成浪费，产品也不如机械化生产来的均匀美观。智能化生产，废料减少，生产过程更精细，生产环境也更加整洁。

在潮州市政府的强力推动下，以废陶瓷整治为切入口，潮州陶瓷绿色发展取得了明显成效。目前潮州全市共有自动成型机、无纸印花机等智能化设备600多台。与此同时，成功引进总投资50亿元的碧桂园全球智能卫浴产城融合项目，致力于打造集研发、设计、生产和销售于一体的符合中国制造2025标准的智能卫浴生产基地。项目建成后，年产约500万件卫浴及500万件智能马桶盖等产品。

此外，潮州还推动陶瓷绿色集聚发展，制定实施《关于鼓励通用厂房建设促进工业地产发展的实施意见的通知》，加快推进通用厂房和工业地产建设，帮助广大陶瓷小微企业解决“缺用地空间、缺规范管理、缺配套服务”等实际问题。目前，已成功引进占地500亩的重庆曙光先进制造产业园项目，全市工业地产项目达6个，预计建设工业楼宇200多万平方米，吸引中小企业超600家。

但是，针对废陶瓷利用这个核心问题，记者在采访中也发现，目前企业回收利用的积极性并不太高。“主要是废陶瓷的使用价值不高。”伍武告诉记者，以制作卫浴产品的陶泥为例，一吨泥的成本大约是200元，而使用废陶瓷回收的瓷泥，成本则更高，“前端需要工人分拣，因为很多废陶瓷都掺有垃圾杂物。后端的球磨也更加耗电，总体成本还是比较高。”

苏文瑞也表示，废陶瓷的使用，大量的还是用于制作市政路面砖等，附加值比较低。“高端的骨瓷等，瓷土一吨近万元，产生的废料企业都回收利用，因为价值比较高，但是这部分的量不多。建筑卫生陶瓷等大宗产品，废品产生量大，而瓷土本身价格并不高，企业回收意愿并不大。”

“现在主要还是考虑社会责任和环境责任，企业的动力不够。”伍武坦言，从长远发展来看，建议政府要征收陶瓷垃圾处理费，用于补助开展廢陶瓷回收利用的费用，增强企业回收利用废陶瓷的自觉性。同时，要落实废陶瓷回收利用的税收减免，调动企业回收利用废陶瓷的积极性。另外，要积极引导科研机构开展废陶瓷回收利用研发，进一步提升废陶瓷的利用价值，为废陶瓷回收利用提供强有力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