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昕梅
晓睿因为成绩平平,再加上家庭原因,高中没毕业就不念了,去县城做了专职骑士——给人家送外卖。
从早上到现在,揽单送单,揽单送单,晓睿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至少爬了有几千级楼梯了,还不算平地走路。此刻,他真的是又累又饿,肚子早就咕咕叫着抗议了。看看时间,晓睿自嘲地笑了笑,难怪,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还好,保温箱里只剩下一份外卖待送了,他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这趟回去一定吃上它两大碗米饭。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算是慰问,然后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熟练地把电门手柄旋到底,倏然间冲进了雨雾中。
这是一个高档别墅区,晓睿心里美滋滋的,真好,总算不用再爬楼梯了。他轻轻地按了几下门铃。
门并没有打开,只是传来一个声音,你找谁呀?里面的人向他警惕地询问着。晓睿分明能感受的到,从猫眼里射出的凌厉目光,像高端扫描仪,在他的身上走了个通透。
您好,我是百度送外卖的。晓睿赶紧摘掉雨披上的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微笑着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
门终于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晓睿的眼前。
阿姨,这是您家订的外卖,请您签收!
这孩子,就是不听劝,又点肯德基了,不知道这是垃圾食品吗?
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去,并对他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晓睿正准备转身离开,小伙子,请你等等。女人的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阿姨,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看看这个,包装盒怎么有裂纹,这东西还能吃吗?今天的空气质量很差,肯定会进入细菌的,对不起,我不能签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阿姨,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刚刚不够小心,取别人家的外卖时没注意碰到了,我……
小伙子,这个我可不管,女人根本不听晓睿解释。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为难你,现在这个社会,人们都注重健康养生,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吃被空气污染的食品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还是把东西拿走,把钱直接退给我吧。
可这钱都是网上支付的,我没法退你呀!
那随你吧,我等一下上楼就让儿子申请退货,并在买家评价上留言,实事求是讲明原因,反正钱是跑不了的!
晓睿有点可怜兮兮地望着女人,但他看到的是她无比坚定的神情。晓睿犹豫了,他知道,如果他们那样做的话,弄不好他会因此丢了这份工作,他想起了病重住院的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把双手伸进了口袋,他摸遍了全身上下,把钱全部掏出来,都放在廊檐下,蹲在那里仔细清点了几遍,一共只有一百一十三块钱。晓睿将一百块钱依依不舍地递给了阿姨,又将余下的十几块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
阿姨接钱时,晓睿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手,那种感觉好舒服啊,柔软细腻,和母亲的那双大手截然不同。女人将钱收好后,优雅地撕开一片湿纸巾,在她那双又白又嫩的手上仔细地擦了一个遍,并顺势在猫眼上也抹了抹,然后对他说了声‘慢走,再见,就转身进门了。
晓睿神情落寞地走出院子,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觉得雨好像更大了些,一阵风吹过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快到霞光桥时,雨更大了,瓢泼似的往下倒,迎着风,雨点直往晓睿的眼睛里钻。车实在是没法骑了,看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好避雨的地方,晓睿只好推着电瓶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着,不知不觉间跑到了霞光桥的桥肚子下。那就避避雨再走吧,晓睿自言自语道。
蜷缩在桥洞里,饥饿感再次袭来。晓睿不由自主地打开保温箱的盖子,一阵阵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说实话,送了这么长时间外卖,他还从来没有吃过呢,连十几块钱的盒饭都没舍得买过一份,更别说肯德基了。
晓睿在心里思忖着,卖出去的东西再让老板退钱,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何况是现做现卖的食品。再说这单没做成,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责任的,老板理解倒还好说,万一,岂不是自讨没趣,还得白白挨上一顿批。算算算,还是留着自己家人吃吧,咱也奢侈一回,过过城里人的日子。晓睿准备自己先吃点尝尝,垫吧垫吧肚子,剩下的,等到晚上下班,带回去给病床上的奶奶吃。
正待晓睿往嘴里送时,两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黑黑的小手紧紧地扒着保温箱的边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鸡腿,不住地咽着口水。
哥哥,我们好饿,大一点儿孩子怯怯地说。爷爷病了,我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伙子,你就可怜、可怜我的孙子吧。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不远处传来,晓睿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斜靠在旁边的桥洞里,可能是话说的急了些,此刻正不停地咳嗽着。
曉睿赶紧把鸡腿送给了小弟弟,又拿了一个鸡翅递到大孩子的手里,便匆忙过去看看老人家。等他再过来时,所有吃的已经被这两个孩子一扫而光了,他们砸吧着油腻腻的小嘴,兴奋地对他说,香,太香了,我们还想吃,大哥哥,你明天还能再来吗?
晓睿心里酸酸的,他摸了摸两个小孩子的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