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鱼
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想起你了。
总觉得你还在家,在我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出现在转角时,你正倚靠在大门旁,满是皱纹的脸上展露出笑容。
进屋后,你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捧出装满印着“再来壹瓶”字样饮料盖的盒子,说:“鱼儿,拿着这些瓶盖去兑饮料喝吧。”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在村边废品回收站工作时翻找留下的。
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待在废品回收站工作呢?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多关心自己,反而总想到我呢?
等我从回忆里缓过神来,你像被触碰的泡沫,消逝在空气里。是啊,你离开好久了。
高二那年你得了场重病,家里人都以為你撑不过这场病,我也经常梦见你离开的场景,哭着醒来才发现泪湿了枕头。第二天上学的路上特意去医院看望你,你像个生病的孩子虚弱地安静地睡觉。离开时姑姑跟了出来,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数度哽咽地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明白姑姑也在害怕你会就此离开。
到学校后,我把自己的梦隐晦地和同学说起,他们安慰我说“梦总是相反的”,如果梦是相反的,我情愿多在几个深夜里哭醒。
幸好,你熬过了这场病。二姑和三姑在家里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再见你时是那年的某个假期。
你躺在睡椅上人有些恍惚,饭没吃几口一直说难过。我弯下腰问你还认识我吗?
你没说话,却吃了我喂你的饭。你总说我对你最好,所以最疼我也最听我的话。
可是,你还是走了。你没听我的话。
那天我刚上完课,表哥赶来说妈妈让他把我带回家。一路上我什么都没说,心里如同装了一潭死水。
我并不害怕死亡,只是不想看到曾经亲爱的你如今像枯藤一般依附着床板,冷冰冰的脸上承受不住一丝表情的重量。
叔叔们用毛巾盖住你的脸,你就那么躺在床上,妈妈说,你去世之前一直盯着门口,像等一个人。
你没有等到,我知道的。
你在的时候是家庭的纽带,维系着亲戚们的来往。你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好多,过年回家时屋子总是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尽管我时常觉得一切还像以往一样,可现实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不同了。
客厅里摆了你的照片,我不常看,因为我总在想只要不去看那张照片,思念的感觉就没那么深切。
可是某一个时刻,我还是会想起小时候你去山上摘好多的覆盆子,洗好装在袋子里给我吃;怕我麻烦又伤了手,你用剪刀把小板栗尖刺外壳剥掉;起早买油条、辣条给我下粥,或者把方便面泡好端进房间;买我喜欢吃的菜自己却不怎么下筷……
你总是那么不厌其烦,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关心我,所以我才会经常想起你吧。
所以事到如今,我依然在幻想,有一天回家你还在,像从前一样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捧出装满印着“再来壹瓶”字样饮料盖的盒子,说:“鱼儿,拿着这些瓶盖去兑饮料喝吧。”
我会握着你的手说:“奶奶,先放在抽屉里吧,我想听听关于你的事,好吗?”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