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形式主义的反常化理论

温恋军

摘要：反常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的重要理论之一，也是核心概念。“反常化”（оСтраненйе）一词由“奇怪的”（Странно）误写而来，在俄语中“о”加在动词前有“变为……”的意思。“оСтраненйе”使“Странно”的语义衍化为具有动作意味的名词，也就是“使变为奇怪的”或者“变为不同一般的”，即“反常化”。“反常化”与“自动化”相对立，有三层意思。第一，反常化是俄国形式主义阐述艺术的新原则，俄国形式主义以反常化为基础，对艺术的形式、目的以及本质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新的阐述。第二，从受众的心理和接受方式上讲，反常化是接受者进行艺术审美时的必要手段。反常化可以使受众摆脱感受上的惯常化，在审美接受中获取对艺术和人生新的感受。第三，从文艺发展的内部原因来讲，反常化是艺术形式不断自我否定、自我发展的动力和源泉。

关键词：俄国形式主义;反常化理论;读者接受

一、达到反常化效果的方法

（一）语言反常化

什克洛夫斯基将语言分为日常语言与文学语言。日常语言中能指与所指的关系是被规范的，即使用日常语言即在约定俗成中进行习惯性的重复，如果一个人在生活中故意用反常的语言来表达一些日常性的事物，那么他只会让人不解和厌恶。文学语言与日常原因相反，文学语言不是客观事物“容器”的“载体”，文学语言的语言外壳重于它的内容意义。而日常语言中，语言的内容最重要，其他的一切均作为辅助符号。如果把日常语言比喻成干枯陈旧的符号，那么文学语言就是诗意的。文学语言是独立自主的，自我指称的，其表达的意义重于其本身的内容意义。文学语言是日常语言的升华，日常语言经过反常化的手法之后，使语言从自动化的符号变为反常的、陌生的、扭曲的以及对人有劝阻性的符号。

（二）诗语的难化

语言的难化是诗语最本质的特性，诗语的难化是指艺术家通过艺术手法，通过反常化的手法将语言的形式艰难化，从而使接受者延长感受的时间和难度。诗语难化的手法有倒装、比喻、夸张、反讽、象征、隐喻等，这些手法都建立在语义的转移上。通过语义的转移使读者打破了自动化的审美格局达到提高审美感受的目的。这种语义的转移建立在与日常语言具有某种相似性的基础上，经过人为的扭曲手法后，它不仅疏离了原来词语的意义，更有可能达到对立的效果。

（三）创造性的变形

俄国形式主义认为“变形”是创作主体提高作品审美趣味的必要过程，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差异感激发接受者的审美情趣，使读者对作品产生强烈的审美要求。而传统的艺术作品的范式是培养人的差异感的起点。而人通过审美活动欣赏到一些艺术品，在对传统形式产生审美疲劳的同时。艺术创作就将偏离传统的典范构成差异，继而形成新的差异感。当人欣赏到新的艺术作品，人的差异感又发生了变化。周而复始，人的差异感变得十分敏锐丰富，而且人的差异印象也变得深刻鲜明。这种差异感让接受者去关注艺术作品的构成要素和内在变化，从而领悟作品的艺术魅力。

二、反常化的审美价值

（一）审美经验的丰富，意义空间的开掘

艺术通过反常化摆脱了日常的机械化，同时也摆脱了被机械化了的日常经验的束缚。因此陌生化通过变形扭曲的方式改造人们对日常事物的常规经验，使之远离常规，从而打破由日常经验所形成的固定化的范式，以便捕捉新鲜意义的流动，并由此形成新的经验。反常化的形式是永远在形成新意义的载体，旧的意义在反常化碰撞中形成新的意义，而它们所附着的经验情感便随着形式的更新而更新。而新的审美经验和审美体验也会逐渐补充到人们的审美历史当中去。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追求反常化形式审美并不等同于“语不惊人死不休”。反常化形式主义理论不等同于追求奇峻险怪的文风，这实际上是对反常化理论片面化和形式化的解读。反常化形式固然是新奇的、新鲜的，但它更是让变幻莫测的、让人捉摸不定的。

（二）现代文论对传统文论的开创性革命

20世纪初，接受美学还没有诞生，什克洛夫斯基从读者的心理机制方面提出了自動化与陌生化的原理，这是一个伟大的创新，首先，俄国形式主义肯定了接受者的心理永远趋向于“求新求异”，甚至喜新厌旧的心理规律。这为艺术家追求独创性奠定了心理基础。另外，反常化理论将创作者的接受性能动性提升到和创作者同等重要的地位。什克洛夫斯基曾经说过：“一幅画是由创作者和画家共同完场的”，这也就是说读者的审美格局和期待视野牵制着作家的创作。另外，读者求新求异的心理欲望成为艺术发展和艺术创作的动力和源泉，从这个层面上讲俄国形式主义的反常化理论已经远远超越了传统的能动反映论，更趋向于本体论的含义。再次，俄国形式主义反常化打破了艺术自主性的边界，融合了艺术文本和接受者这两个维度，这为接受美学、存在主义美学和阐释美学提供了新的理论源泉。

三、反常化理论的局限性

俄国形式主义反常化理论的提出凸显了艺术形式创新的必要性，启发人们重建感受世界的审美经验。借助这一理论，形式主义者们摒弃了文学演变中传统的因果决定论，从而割裂了文学形式与文学内容之间的联系，将文学的发展史衍化为文学形式的演变史。这种对立割裂了文学形式与文学内容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使文学处于一种封闭状态。后期的形式主义者也认识到了这一弊端，并力图解决这一问题。其中迪尼亚诺夫提出了“系统”与“功能”的概念，以此来解决文学封闭于形式的僵局困境。迪尼亚诺夫将“系统”分为三个层次，首先是文本系统，一个作品就是一个系统;其次是文学系统，即文本间的共时与历时关系;最后是社会生活系统，即文学与非文学间的关系。与“系统”相对应的是“要素”的概念，即文学作品中运用的各种形式与手段，如韵律、节奏、情节等，要素在系统中所发挥的功能称之为“功能”。迪尼亚诺夫尽管创造性的提出了“系统”论和“功能”论解决二元论弊端的新的设想，但是并没有改变内容和形式二元对立的窠臼。尽管他创新性的提出了文学系统和非文学系统之间的关系，但是非文学系统不会主动选择也不会主动参与文学的演变。

文学演变的动力到底来源于何方？俄国形式主义抓住了文学递变的规律，即摆脱了庸俗社会学的藩篱，抓住了文学史发展的特殊之处。但是它割裂了文学与社会历史之间的关系，隔断了文学发展序列与文学之外发展序列的有机关系。后期的什克洛夫斯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对自己早年间把艺术的非审美系列因素简单割裂的错误做法进行了反思和批判。

四、总结

反常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美学中一个关键的概念。在文学研究中，反常化理论以文学文本为研究中心，把文学语言提高至和文本本体同等重要的位置。一方面，以反常化理论为核心的俄国形式主义对新批评派、结构主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英美新批评和法国结构主义在俄国形式主义的基础上都把文学自身存在的问题作为文学的核心问题来讨论。他们以内在论作为文学的研究方法，坚持把文学当做是一门独立的系统科学，运用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把文学研究的重点聚焦在形式结构上。另一方面，俄国形式主义大大促进以姚斯和伊瑟尔为代表的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俄国形式主义以读者感受为批评标准的理论结构为读者研究提供了契机，从正面来讲以反常化理论为本质的俄国形式主义是德国接受美学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