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落叶下

严楚童

2018年10月5日 晴

北风刮得越发紧了，大有催着世界步入冬的意味。孔老师裹了裹大衣，夹着公文包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边银杏落叶飞舞，在地上铺开一条金黄的毡毯。它们与人类的脚步摩挲着，唱出温婉沙哑的小调。

“哟，孔老师，下班了还走这么急。”孔老师转身，只见庄老师从身后不远处走来，敞着外套，须发在风中飘飘然。孔老师停下脚步，冲着庄老师淡然温和一笑，却不巧挡住了一位环卫工人。“真是对不起。”他忙躬身退让。庄老师走到他身侧，望着环卫工人挥动着大扫帚宛如驱赶羊群一般赶着落叶进入簸箕，又似将这条黄毯尽数卷走。他不禁口中喃喃道：“可惜——可惜。”“不知庄老师此话怎讲？”

“落叶是一种自然现象，叶落归根是一种自然规律。这本是落叶与这世界最淳朴自然的联系方式。先将这些落叶通通扫去，叶寻不着根的怀抱，根感受不到叶的拥趸，自然的联系已断，自然规律被破坏。依我之见，当因循自然之法，无为而治，叶各得其所——留于地上滋养树根，人各司其职——扫扫人类自己创造的垃圾即可。”

“庄老师，我以为不然。”孔老师忽然对这一话题充满兴趣，原本抱在胸前裹着大衣的双臂也开始挥动起来。“常言道：‘尽人事，知天命。’虽说天命难违，自然规律永存，但君子当自强不息，该尽的人事也应积极努力地去做。像扫落叶这种改造自然的小事倘若都无人去做，而是面对满地落叶无动于衷，人类社会不免太消极怠慢了吧。”

孔老师接着讲到：“况且当今社会是一个讲求实效的社会。落叶于人无用，那么扫落叶便是一项具有实用精神的工作。打造一个整洁清爽的环境，为人的存在服务，提高人们生活工作的效率，为何就成了可惜之举呢？

又是一阵寒风，惊起枝头那些黄色的蝴蝶，它们却又不会高飞，只是扑簌簌地往下飞落，在空中舞蹈出优雅的姿态，引得一个路过的女孩赞美惊叹。

庄老师笑道：“孔老师一口一个‘实用’‘实效’，恐怕是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无用之用’。今叶落于地，看似无用，却似散材，能愉快自由地存在于这世间，给多少人带来美的体验与心灵的启发，让人也能愉快自由地存在于这世间，这又是多么可贵的用处了。落叶与人是联系的。换言之，二者在自然中是平等的，落叶若无用则人亦无用，何来扫落叶为人服务之说？”

“唰——唰——”孔老师正欲开口再辩，只听得扫帚摩擦落叶与地面之声渐强又戛然而止。两位老师回头一看，却是那位环卫工人，看去六十有余，眉目清明，身形清癯。

“方才两位老师的落叶之辩我都听到了。这位孔老师主张事在人为，积极奋进，讲究实用主义；这位庄老师推崇因循自然，无为而治，追求无用之用。您二位也不必争论，这两种思想与现代之人，一是粮店，经世济民，给人以安生立命之本；一是药店，悬壶济世，给人以修身养性之方。都有大用，缺一不可。”环卫工人笑道，“就像这扫落叶一事，扫净则为人们提供一个清洁的环境，便于工作的高效；不扫则为人们奉上一个优美的世界，利于心灵的栖息。埋头奋进久了也该在自然中获得片刻灵魂的安宁。”说罢，又挥起扫帚驱赶起落叶。

“既然如此，为何您还要......”庄老师不解地问。

“我扫的是落叶吗？万物平等，则万物皆可为落叶，万物皆非落叶。扫与不扫，有何区别？”伴着扫地声声扬长而去。

点评：

本文从是否扫落叶一事入手，讨论了儒家与道家两种哲学思想的差异，最终又总结二者对现代社会人们的作用，都是不可缺少的。本来谈论儒道思想是一个比较枯燥乏味的过程，容易陷入空谈，于是文章以小说的形式，将观点的表达融入人物的对话之中，更显生动自然。最后的环卫工人精辟的总结犹如深藏不露的扫地僧之出场，结尾留下超然物外的一句答语已然到了齐物的最高境界，引人遐思。正如慧能大师悟道之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