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女孩遇害:少年疑犯们的朋友圈

2019-08-13 07:58庞礴齐鑫侯轶
读报参考 2019年1期
关键词:神木嫌疑人男孩

庞礴 齐鑫 侯轶

2018年9月23日,15岁的初三女生刘雨被3个同龄人灌醉,带到朋友家中。在那里,5个岁数相似的男女将刘雨的衣服脱光,用皮带抽打,并踩踏她的胸口。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女孩已经死去多时。这是一群怎样的少年?记者在神木实地接触了他们的“朋友圈”。

离家出走

“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哀伤的气息。”刘雨的朋友黄亦宁说。刘雨曾在2018年5月20日那天,在QQ空间里亲昵地称呼黄亦宁为“傻瓜”。

两个女孩相识于一个人数过千的交友QQ群,都羞于在群中发言,便私下交流。她們都上初三,同级不同校,黄亦宁16岁,刘雨15岁。刘雨曾向她展示左臂上的三道伤疤,称是自己割伤的。刘雨称,自己在家里会挨打。刘雨称呼黄为“姐姐”。少年们告诉记者,他们有时会互认兄弟姐妹,对他们而言这是重于朋友的关系。

有一次回家路上,刘雨坐在黄亦宁的电动车后座上:“姐姐,我想自杀。”黄亦宁跟父母刚刚闹过一场,心里也憋着气,“我说,要是自杀,你等等我,我们一起。”黄亦宁记得,刘雨没有接话。

刘雨的父亲有一辆小货车,平日为家具城拉货,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八点回家,月收入少则三千,多则五千;母亲在KTV做保洁员,晚上六点钟上班,半夜两点钟下班,每月挣一千多元。她回到家,女儿有时还在伏案学习,让母亲感到心安。

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说,“孩子乖倒是乖,可是在班里一天说不到五句话。”刘雨母亲说,他们知道女儿性格内句,父亲偶尔逗弄她的辫子,想和女儿多说几句话,但她只是一脸不耐烦地转开脑袋。

在朋友们印象里,刘雨偶尔询问朋友能否到对方家中过夜。“你能收留我不?”当时在宾馆前台工作的17岁男孩江禹成也成为刘雨的求助对象——他们也相识在QQ群。他记得她戴着黑框眼镜、梳着一条马尾辫,身材瘦削。

两人交流并不多,只是偶尔互道早安、晚安。后来的某天晚上,刘雨突然跑到江禹成寄居的朋友家里,甚至没提前打招呼,就说和父母发生了矛盾,要借住一晚。

对女儿的内心世界,刘雨的母亲一无所知。“家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很宠爱她。”母亲说。她偶尔脾气上来了,就伸出手拍一下女儿的后背,但从不敢下重手。

肯定是被带坏的

“他也就只有17岁,只比那些孩子大一点,肯定是被带坏的。”刘庆维的父亲刘明俊坐在一张棕黑的木板凳上,深深吸一口烟,右手食指和中指被烟熏成黄色。

在警方透露出的信息中,17岁的刘庆维是刘雨案犯罪嫌疑人之一。

刘庆维的家在一处五家合住的小院中,10平方米的屋子是客厅、卧室和厨房,顶棚吊一块布防止雨水和灰尘落下,唯一一面镜子是大车的凸面后视镜。“他成绩不好,但是懂事,每天放学回来都给母亲热饭。”刘明俊说。刘庆维的母亲罹患多种疾病,常年卧床。在刘明俊受访时,她侧躺在床上,双眼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刘明俊在工地打工,早出晚归,只能让儿子照料母亲。

书桌玻璃下压着男孩的小学毕业照,圆脸、白净的刘庆维站在角落里,眯着眼睛,戴着眼镜。刘明俊没读过书,不识字,但自述对儿子管教严格。

初一下半学期开始,刘庆维开始频繁向父亲要钱,十五块、二十块,理由通通是买学习资料。等要钱的频率变成几天一次,刘明俊就去学校问老师。“没有的事,我们收费会有通知的单子。”老师说。

刘庆维向父亲交了底——是那些“混混”找他要钱。刘明俊忙于生计,只能告诉儿子,不要和这些孩子纠缠在一起,但警告毫无作用,儿子回家时总是肿着脸,某一天回来时,眼镜片碎了一块。他说,几个孩子把他从公交车上拖下去,打他。

不知何时起,一些变化发生在刘庆维身上。他脸上不再带伤,巷子里也不再有勒索他的混混。与之相反,他带着几个男孩回家,在家中抽烟、看电视。等刘明俊下班回家,只有烟灰缸里的烟蒂和躺在床上的妻子。妻子向门外使眼色,指一指,刘明俊就知道,儿子又被他们拉出去玩了。

“要是我在,就不能让他们进这个门。”刘明俊挥舞着板凳,一次次把男孩们赶出去,可管不住儿子往外跑。

离校之后

本案中,嫌疑人全部辍学。刘庆维在他们中学历最高——在职业中学读高二。2018年9月开学以前,17岁的刘庆维告诉父亲,自己念书也念不出什么名堂,刘明俊便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刘庆维退学半个多月以后,初中三年级、15岁的钱江也办理了休学手续。

钱江同样是刘雨案嫌疑人之一。离校后,钱江被父亲安排在亲戚的修理厂学习,刘庆维还没找到工作,而另一个暑假辍学的14岁男孩、嫌疑人之一郑友涵则来到餐馆打工。

在神木店塔镇、新村开发区,有一些饭店招收服务员。几位在饭店打过工的少年告诉记者,只要告诉经理自己的身份证丢了、之后补上,或者经过朋友介绍,便能获得一份没有合同、月薪两三千的工作,吃住全包,可以住在四五人一间的宿舍里。

少则三五日,多则三五个月,他们便会离开,回到朋友圈子里,散心、玩耍,或者说,“混社会”。

2018年夏天,郑友涵相册里的照片多起来,他右耳戴了耳钉,穿一身黑,为一个坐在车前盖上的男孩点烟,晒出一长串安全套和一大堆香烟,在酒店房间里和一群赤膊的男孩自拍,晒出手臂上用香烟烫的圆圆的疤痕。

辍学、离家的少年没有住处,如果不能找朋友借宿,便会集资,由已经成年的成员在酒店登记开房,聊天、喝酒。一个女生曾陪着朋友前往商务宾馆,在房间中见过郑友涵——那是一间烟雾弥漫的套房,床和沙发上都是躺着坐着的男孩,地上满是烟蒂。郑友涵个子不高,剪着短而齐的刘海,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这些单价平均100多元的酒店是“暗杠”的好地方:找一个理由把“仇家”骗过来,将人带进房间,痛打一顿。

圈子

在刘雨就读的神木某中学,门口有保安,门房中放着两个防暴盾牌和胶皮警棍。每到放学时,两个保安和7个老师就站在校门口,直到一小时后所有学生离校。

然而,保安和老师们的保护范围之外,各类事件仍时有发生。2017年10月,曾有一段27秒的校园暴力视频在社交网络上流传,三个女生穿着神木二中的校服,对着一个女生抽面颊、踢小腹。女孩抬手捂了一下脸,对方紧接着来了一记更狠的耳光。

没人知道刘庆维和刘雨是如何认识的。整个夏天,江禹成和其他少年都在街上遇到刘庆维和刘雨相伴出现,“这是我妹妹”,刘庆维向他们介绍。

刘庆维的朋友圈子里,有参与对刘雨殴打的嫌疑人之一、女孩韩晶。韩晶夏天时常穿低胸吊带,喜欢化浓妆。刘雨并未向朋友们提起与刘庆维、韩晶交往的经历,但一些迹象表明,她的朋友圈逐渐变得更加混乱。

9月22日晚上6点,刘雨从家中离开,哥哥还在看电视。凌晨两点下班的母亲到第二天上午才注意到女儿彻夜未归。

第二天中午,刘雨发了一条朋友圈:“人活这一生真的好难好难,要经历许多坎坷、磨难……”在评论区里,她说,“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不是一次两次。”她随后出现在职中对面的那间商务宾馆中.,

警方在11月25日发出通报:“11月19日,我市警方侦破一起故意杀人案,一名初中女生遇害,6名嫌疑人全部抓获到案(均属未成年人)。针对该案,市委、市政府立即召开专题会议,要求公安机关全力侦办,并组织相关单位在全市展开隐患排查,切实加强未成年人管理和教育。目前,案件正在深入侦办中。”

记者就侦办现状联系神木市公安局,对方暂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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