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文人读秦碑行为

摘  要：自宋代始，秦碑与文学的交融日渐加深，文人读碑、访碑，并且以秦碑为诗歌创作的对象，这既体现出宋代文人的生活方式，又为学术史做出了贡献。

关键词：宋代文人;读碑;秦碑

作者简介：尚洁，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0-0-01

自秦灭后，秦碑原石多佚，少有存者，且磨泐不堪，难以辨别。但是从宋代诗歌中可以发现秦碑已化为文化符号与诗歌的联系日益密切。秦始皇石刻原本是一种文学载体，而自魏晋后，它开始作为文学元素与诗歌产生互动，至宋朝则有明显的增幅。这与宋代文人的精神追求和欧阳修收集拓片以及宋人的“疑古”精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王国维将宋代文人的精神生活与前后几个朝代作了一番大致的比较，他认为“士大夫亦各有相当之素养，……汉、唐、元明时人之于古器物，绝不能有宋人之兴味”[1]120-125。虽然宋人十分重视历史及其遗迹，但最初对石刻是比较冷漠的。欧阳修在《集古录目序》中提及“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然而风霜兵火，湮沦摩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2]599各种石刻都遭到冷遇，任其湮沦、散失乃至被毁。而欧阳修是自古以来第一个决心广泛收集拓片的人。朱熹对欧阳修的功绩给予了肯定，“集录金石，于古初无，盖自欧阳文忠公始”[2]4214。宋仁宗庆历年间，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政”，其精神内核影响了整个社会的风气，到了文坛，就逐渐形成了疑古求真的学术思潮。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当对传世文献产生怀疑的时候，学者们如果想要求证其真实性，就会自觉地将关注点投射到出土文献之上，进一步寻访考证，以期与传世文献互补互证。具体到石刻而言，就体现为文人的读碑、访碑行为。

宋人爱读碑，读碑是对宋代文人的一种激励和燻染，已经融入他们的文学生命之中。秦碑作为碑刻史上的名碑，自然是宋代文人热衷的对象。宋人读碑通过两种方式，一是观遗址，二是读拓本。当原石已毁或已佚但知原址时，除了观遗址，就是以拓本替代。赵明诚《金石录》云：“案《史记》，始皇二十九年登之罘 山凡刻二碑，今皆磨灭，独二世诏二十余字仅存。后人凿石取置郡廨。”[3]112可知，宋朝时，之罘 刻石尚存残字。韦骧作《和邓舍人读之罘 碑二十韵》，“微芒遗字三四行，容易历年千五百”即是观之罘 残碑。而李廌《题蔡君谟墨迹后》中说“峄山刻秦铭，斯篆屈金铁。”李廌读的乃是《峄山刻石》拓本。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云：“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与杜甫同是盛唐之人的封演在《封氏闻见记》中记载：“后魏太武帝登山，使人排倒之。然而历代摹拓，以为楷则。邑人疲于供命，聚薪其下，因野火焚之。”[4]73由此可知，唐代时，峄山原石已经焚毁，流传的一是依据旧拓翻刻的拓本，二是肥胖失真的木刻本。历代流传的峄山刻石拓本中最负盛名的乃是北宋郑文宝依据南唐徐铉所授摹本所刊的长安本。淳化四年（九九三），郑文宝自述其与太平兴国五年（九八〇）再举进士不中后开始登峄山访秦碑，后以徐铉所授摹本刊石于长安故都国子学。而李廌出生于一〇五九年，所以其所读之峄山秦铭当为长安本。

宋人访碑本是出于文人对碑刻的喜爱，将读碑当作一种精神追求，乃是一种私人行为，但是这无形中也为学术史做了贡献。四位文人以秦碑为创作对象用诗歌记录了寻访会稽刻石一事，四首诗连在一起便还原了秦会 稽刻石原址在宋代产生的争议真相。宋代时，秦会 稽石刻立碑之处有三个说法，一是“秦望山”说，秦望山即会稽山，二是“鹅鼻山”说，三是“何山”说。会稽石刻在唐時仍存，会稽山说为主流学说。但北宋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两书未加记载，至宋时，会稽石刻或已蚀灭。南宋姚宽曾寻访会稽石刻，其所著史料笔记《西溪丛语》记录了此事。姚宽先至史料中所记录的会稽刻石所在山——会稽山，没有发现刻石踪迹后，又至鹅鼻山，发现一块看不清文字的石碑，判断其为秦始皇会稽石刻。至此，姚宽所下结论打破了前代的定论。但是姚宽凭借一块磨泐不堪的碑刻便认定其为秦会 稽石刻，缺乏说服力。二十余年后，诗人莫济、王十朋、梁安世对此有所怀疑，梁安世亲去何山访碑，带回一张墨拓，供王莫二人观看。但是何山上的碑刻到底是不是会稽石刻，三人都不敢下定论，只能各自以诗为记，留待后人判断。后来陆游又到鹅鼻山访秦碑并作诗《登鹅鼻山至绝顶访秦刻石且北望大海山路危甚人迹所罕至也》，认定会稽石刻乃在鹅鼻山，后又在为《嘉泰会稽志》作序时将此结论写入其中，不过现在看来，《嘉泰志》的记载里也多有矛盾之处。总之，诗人们访碑作诗的行为为后世对秦会 稽石刻立碑地点的研究留下了珍贵的史料。

无论是读秦碑、访秦碑，还是将其作为诗歌创作的对象，宋人都将秦碑放置于已构建好的对话场所中，为碑与文人、文人与文人之间的交流提供了一个广阔的互动空间。

参考文献：

[1]王国维.宋代之金石学[A].姚淦铭，王燕.王国维文集[C]. 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7.

[2]欧阳修.欧阳修全集[M]. 北京：中华书局， 2001.

[3]赵明诚撰， 刘晓东，崔燕南点校.金石录[M].济南：齐鲁书社，2009.

[4]封演撰，赵贞信校注.封氏闻见记校注[M]. 北京：中华书局，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