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里

2019-08-12 02:29李洁夫
诗选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二姑平原麦苗

李洁夫

平原里

在冀南,平原里很小

小過我的童年和眺望

蓝天。蝉鸣。白云。黄牛

装满了几十年的记忆

但是平原确实很小

平原里就那么几户人家

棉花。小麦。玉米。谷子

比平原上的人脉关系都清晰

简单地随便一抖就能把周边

方圆几十里的亲戚串起来

平原里,在冀南

仅眼睛那么大

从记事开始我就知道

平原里是我的村庄

它现在的名字叫——堤上

二姑

二姑跟我同岁

在同一间教室读同样的书

她吃炖面馒头时

我妈正接受街坊邻居的馈赠

妈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没有忘记

二姑有次丢了一支钢笔

老师反复问我拿了没有

他为什么要问我

二姑为什么要怀疑我

我没有忘记

去年回家时

听说二姑又跟我一小学同学结婚了

二姑真命苦

我读中学时二姑嫁到县城

吹吹打打,鞭炮齐鸣

我没有忘记

再见二姑,满脸沟壑

怀里抱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

走在平原里的大街上

她说是她的两个孙子

唉,很多往事

还没有来得及忘记

就失去了忘记的意义

哑妹

哑妹不哑

只是哑妹不爱说话

哑妹生在农村 长在农村

是一棵地地道道的苦瓜

哑妹从未到过县城

县城离村旮旯五十里山路

哑妹觉得梦一样的遥远

哑妹每日的活计只是洗衣做饭

喂猪喂鸭

哑妹不识字

哑妹爱站在学堂的墙外听

哑妹见了学前班的孩童

都觉脸红

直到有一天

哑妹和一个做木匠活的南方人

私奔了

人们才惊奇地说

哑妹怎么能这样

来自民间的乐手

善良的人们

在你的歌声里

种植爱情和幸福

水,在梦境里飞翔

家,在歌声里流浪

当年无忧无虑的蝌蚪

无法看到

禾苗长高

棒子成熟

自从有了流浪

天上的繁星

常被歌声敲落

城市的月

常常挂满忧伤

想起五月

想起五月

想起那些苦涩的日子

也许不仅仅是辉煌

那些麦苗都已长大成人

而我却在四处飘零 憔悴得

竟无力挥动父母手中的那把镰刀

亲人啊

您的儿子在远方的城市

无助地生活

像一只被爱摔碎的破碗

五月多泪

而我的感情脆弱得

像一位瘫痪的老人

难以支撑家的印象

亲人啊

您的儿子从不流泪

可为何在那夜

看着五月模糊的身影

读到一首关于乡亲的诗时

却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想起了我那黑黑的爹

爹一生都靠一把锄头一根烟管度日

爹没有什么很高的希望

爹一生只知道弯腰弓背修理那些

不平整的日子

爹摆弄的西瓜长势很好

爹的一生唯一的奢求就是一车牛粪

一把锄头、一根烟管

就能结出又大又圆的西瓜

爹除我叫爹之外别人都叫大哥

然而叫大哥比我叫爹还亲切

我知道在农村别人都尊重他

爹不会像城里人一样耍心眼儿

穿时髦时装

我真恨爹为什么把这些都传给了我

使我半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流行和利用

然而爹的那件粗布大衫却一直裹在我的心中

不管风风雨雨、春夏秋冬 幸好

城里人现在都忙于下海还没顾及欺负

我这个老实人

爹的一生还很爱花

在爹的花园里

爹能说出一千个令我和乡邻

目瞪口呆的名字

爹就是以这些花为诱饵勾引我妈

苦苦地跟了他一辈子

其实我很羡慕爹的手段

我佩服爹的气魄俨然是

一位科学专家

遗憾的是

爹说他花费了一生的心血

只养了我这棵莠草

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

在农村里开花结果 然而

到头来

我的叶

却绿在了城市!

麻雀和燕子

五月带回一路相思

雨水洒落一池柳绿

麦苗在牛粪上甜蜜地做梦

这是我看到最美的一瞬

麻雀和燕子于池水上

双双徘徊

麻雀和燕子怎么能一块儿飞翔呢

可这是事实!

这是我从遥远的城市流浪归来

于家乡田边的池塘上

见到的

两只小巧的精灵

熟睡的五月

被一棵麦苗轻轻托起

而更让我惊奇的是

有一棵麦子是我小时候

常打架的牛三

和他结婚的是大学归来的妞妞

妞妞说她要为牛三管理好

这一茬麦子

猜你喜欢
二姑平原麦苗
红绣鞋
平原的草
记住您的爱
二姑的笛子
浪起山走
小雪花与麦苗儿
胃弱喝点麦苗汁
胃弱喝点麦苗汁
巧计耍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