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粒
梁玉珍只身奔赴“死亡之地”,见证黎巴嫩南部解放,采访身处战火中的巴勒斯坦总统阿拉法特,深入美伊战地,走进黎以炮火中……穿梭于那些残酷的现场。她谨记战地记者的格言——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
上世纪末,中东地区战事频发,为了及时关注战事情况,1999年9月,中国中央电视台在埃及首都开罗建立记者站。时年46岁的梁玉珍领命出任站长,报道范围包括西亚和整个非洲,重点关注中东地区。
2000年5月24日,以色列从黎巴嫩南部撤军,梁玉珍前去采访。虽然撤军了,但该地区依然不安全。就在她采访的那几天,因误踩地雷死亡的就有120人。梁玉珍在边界线上采访一位当地居民,感觉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回头一看,身后不到1米远的拦网上挂着一个硬纸牌,上面写着“小心地雷”。她一直专注采访,注意到警告牌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地雷,还有枪击事件发生。梁玉珍和同伴刘茁野一起采访未撤军的3个村庄。梁玉珍正在人群中采访拍摄时,激烈的枪声突然响起,梁玉珍抬头一看,对面的以色列士兵正在用机枪扫射人群。梁玉珍对同伴大喊一声“快跑”,便跟着大家狂奔。梁玉珍跑到一棵大树后面,听着远处传来的哭喊声,两腿发软,心脏砰砰狂跳。
在战地,梁玉珍每时每刻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在2003年的美伊战争中,阿曼当地群众举行反战示威游行。梁玉珍刚报道完伊拉克人踊跃回国参战的消息,就来到游行现场。她立即跟央视后方编导联系,准备先做一个现场电话连线。此刻突然出现骚动,防暴警察与游行群众发生冲突,奔跑的人群将梁玉珍撞倒在地。紧接着,她感觉到无数人的脚从她身上踩踏而过。她想挣扎着爬起来,但因为从小体弱,加上那几天连续工作,体力早已严重透支,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她只能趴在地上抱头缩身,最后失去知觉。
梁玉珍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急救床上了。她全身都是淤伤和红肿,喝水或咳嗽都会引起剧烈的头痛。“我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在支撑着我,支配着我行动。”受伤的当天夜里,梁玉珍坚持给央视一频道和四频道做了2个电话连线采访。
梁玉珍说:“有我在现场,就有CCTV在现场,这是我作为一名央视记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看到难民们流离失所,痛失生命,梁玉珍的心情异常沉重。她说:“报道战争并亲历残酷和恐怖,让我很难过,即使是经常抢到独家新闻,也没有报道其他事件时那种职业兴奋感。我想用我的意念和虔诚,甚至幻想自己能有一种神力,来制造一个奇迹,制止战争发生。”
在美伊战场上,梁玉珍亲眼目睹了一位本地大学生的葬礼。她看到棺木从医院被抬往清真寺,几百名亲朋好友都赶来送行,父老乡亲们为逝者做祷告。扶棺走在最前面的是逝者的父亲,他面容憔悴,表情呆滞,行进中几次摔倒。梁玉珍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阵绞痛。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家,想她年迈的父亲和留守的儿子。平时,因为工作繁忙,又怕家人担心,她极少给家里打电话。梁玉珍拨通电话,父亲一听是她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放声哭泣。看着眼前难民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感同身受,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当看到有采访机会时,她又急忙挂断电话去采访。梁玉珍在日记中说:“我特别痛恨战争。”
在战地时,梁玉珍喜欢上了橄榄树。在巴勒斯坦、埃及和约旦种有许多橄榄树。橄榄枝象征着和平,可偏偏这些国家和地区充满战乱。梁玉珍希望自己的手里有一把橄榄枝,摇动橄榄枝,呼唤和平,呼唤人们远离战争。
一次,梁玉珍接到领导指令,要求她即刻前往黎巴嫩。梁玉珍撂下饭碗,急匆匆跟记者站里的同事告别,不料一不留神扭伤了左脚。她呲牙咧嘴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对于记者来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新闻就是命令,她不敢耽搁。
从开罗到第一个目的地塔巴路程将近500公里,走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条沙漠中的“死亡之路”。司机劝她:“夜晚走沙漠太危险了,一般人都住一晚天亮才出发。”其实,她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她说:“我不是一般人,我胆大、心细、办法多,什么危险都不怕。”
从开罗出发,连夜经过塔巴、埃拉特,第二天到达耶路撒冷战场后,梁玉珍立即跑各个现场采访,采访完后向台里传送画面素材。到第二天凌晨2点忙完后,她瘫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此次行程总计1500多公里,她已经连续作战43个小时,没有吃饭,没有休息。
出发时就是带着脚伤,几天在废墟中奔走又扭伤了几次,梁玉珍的脚越来越痛,肿得几乎不能穿鞋子。十几天的采访下来,她疲惫不堪,躺在宾馆的床上,她的双腿膝关节和左脚早已肿得无法走路,浑身酸痛难忍。夜里,她感觉身体发烫,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她挣扎着想起来倒口水喝,身体却挪不动,再使劲,却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她在地上躺了一夜,直到早上饭店服务生发现了,才扶起她。不得已,梁玉珍只好暂时告别新闻现场,回国治疗。几个月的修养后,她又奔赴巴以战地,但不幸的是,在途中她遭遇严重车祸,从此不得不离开中东战场。
英雄折戟,可战争还在继续。这是梁玉珍心中永远的痛。这么多年,看着残酷的战争,她无能为力。2018年7月,她将自己在战地的所见所闻集结,写了一本书——《战地归来》。她说:“我是一名记者,我的武器就是我的报道,就是我的话筒,它是代表我的橄榄枝。我有一个心愿,摇动我的橄榄枝去呼唤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