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浑天提梁壶”的创作

程晗

古人的智慧在很多器物上可以体现，如围棋、青铜器、指南车、浑天仪等等，古人也是浪漫的，他们把生活变得艺术化，从而衍生了书画、花道、香道、茶道、紫砂等等。

据顾景舟推论，早在宋元时期就有紫砂器的存在。当时正是中国文化简约主义的大行其道之时期，也是文化经济鼎盛时期。紫砂在那个时候出现并不意外，然后从有文献记载的明正德年间紫砂壶第一次出现，紫砂完成了从实用器到艺术品的转换过程。

紫砂因其特殊泥性具有很大的可塑性，又因其含蕴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具有极大的包容性。所以，紫砂可以因其可塑性去完成它的包容性，让它能够更大程度上去重现古人的智慧与浪漫。

这件“浑天提梁壶”是从东汉科学家张衡的“浑仪注”得到灵感。他认为：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中国天文学发展的历史是悠久的，汉代已有盖天、宣夜和浑天等学派，浑天说与现代天文学的天球概念是最接近的。所以，在创作的时候，是把壶身想象成天体，提梁则从壶身延伸去体现浑天的边际，形成空间的视觉感，又从古人的天由气体所支撑的理论出发，作品的气韵应该是要把提梁的弧度与比例形成一定的契合度，并在这种契合度上保持艺术性上的气度。所以在创作中需要让造型敦厚稳健、舒展大方，其壶身配以提梁，使两大圆轮廓线既相互交融，又独具格致，从而使作品的构成器韵在浑天说的理论中得到抒发。圆盖与壶身的轮廓线相互重叠，其盖钮正处于两个同心圆的同心位置上，又在此位置上的提梁在虚实空间形成蒙太奇的视觉，提梁壶乃壶式之一，始于北宋，流行于明清。其出现比端把壶年代更早，因古人饮茶，先将茶壶放在茶炉上烹煮，古时很多“煮茶图”即为佐证。这样处理使得作品既清逸又沉稳，提拿惬意，可窥古人之风致。

“浑天提梁壶”就是向古人致敬之作，他们的智慧与哲学思想是超然于前的。作品提梁部分是参考了“大彬提梁”的造型，时人称其“一脱尘俗，不务妍媚，朴雅坚致，风格优雅悦目，流畅灵活。”但是又在提梁的高度上与整体壶形上保持视觉的舒适度，并在工整规矩的造型上加以灵动的线条，让造型上符合“浑天”之气象，古人认为天内充满了水，天靠气支撑着，地则浮在水面上。这件作品正是很好地阐释了这个论点：我们注热水于壶体之中，其茶香氤氲在提梁壶与壶体之间，正是把作品的气韵烘托出来，形成空间感，并让壶钮以下部分稳住了作品的格韵。

曾经有人提出，紫砂其实是拥有更大空间格局的，它甚至可以存在三维以上。紫砂壶所有舒适度都是建立在点、线、面在空间的最佳位置。大道至简，所以在制作的时候，并没有在浑天仪的造型上去赋予紫砂另一层面的风貌。如果从浑天仪的角度去创作，这件作品从成型到烧制难度上肯定是很大的，不过紫砂的艺术性势必要被削弱，甚至违背紫砂壶实用性的本意。好的作品一定是實用性与观赏性并行不悖的。所以我没从浑天仪去考虑，而是从浑天说这个宇宙理论去寻找创作点，当把所有复杂的元素简单化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反而是显而易见的。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这是郑板桥的题书斋联，运用到紫砂创作中也是极其恰当的。“删繁”就是提炼创作元素，使其作品没有多余的表达形式;“就简”是把作品的主题或直接或隐喻的方式简单地表达出来;“领异”其实就是创新理念是别人未曾做到的，是可以引领创作思路的方向，并且付诸于作品上的;“标新”则是提出新的创作理论，并把理论通过实践更好地表达出来。“浑天提梁壶”的创作正是从“删繁就简”出发，以达到“领异标新”之境。

其实从天地、从宇宙、从更大空间来讲，紫砂所能表达的或许是亿万分之一，可是在艺术角度来讲，壶内自有乾坤。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后又以方圆为面积描述用语，而紫砂亦以方器、圆器为主。而“浑天提梁壶”就是把宇宙的奥义简单地抟为一壶，斗胆制作也有敬畏天地之初心。古人的智慧常常会建立在浪漫的性情上，可又是严谨且洒脱的，正如制壶，须天真也不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