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oo风潮中受害者意见表达的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研究——基于扎根理论的研究方法

韦文杰，李林蔓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重庆 400065）

一、引言

MeToo 风潮，起源于2017年10月《纽约时报》关于好莱坞资深制作人哈维·温斯坦 （Harvey Weinstein）的性侵丑闻报道，服务弱势女性的纽约社区组织者塔拉纳·伯克（TaranaBurke）提出MeToo 口号后，经女演员艾莉莎·米兰诺（Alyssa Milano）首先在推特上发起，掀起了一场覆盖全美的反性骚扰社会运动[1]，并迅速席卷全球，波及到法国、韩国等地。而中国版MeToo 风潮，发端于教育界后，随着“雷闯性侵”、“章文强奸”等事件的曝光，迅速蔓延至公益界、媒体界、文艺界、宗教界，并不断发酵，成为舆论热点。

作为“性侵犯”事件的受害者，面对道德枷锁和舆论压力，勇敢打破沉默，进行持续跟进和积极表达，成为舆情演变和持续发酵的关键。基于此，有必要探究受害者意见表达的影响因素，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影响因素的作用机制模型。

二、文献述评

目前，国内学者主要从德国社会学家伊丽莎白·诺尔—诺依曼提出的“沉默的螺旋”理论假说[1]角度研究意见表达，发现影响意见表达的因素多种多样[2]。受孤立恐惧因素[3]的影响，意见表达前，意见表达者并非盲动的参与，而是基于自身利益关切程度做出选择[4]，并通过大众媒体或人际传播测量意见气候[5]，当与自身价值观、利益、见解达到一体化时[6]，就会出现趋同行动[7]。另外趋同行为还受所属群体的支持、个人信念坚定程度等因素的影响[8]。综上所述，MeToo 风潮中受害者，面临道德枷锁和舆论压力的双重影响，其勇于打破沉默，进行网络发声的影响因素是什么？其作用机制是否契合沉默的螺旋理论假设？有必要运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进行研究。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1967年，扎根理论作为典型的质性研究方法之一，最初由社会学家格拉斯 （Glaser）和斯特劳斯（Strauss），在共同研究“医院中的死亡过程”时提出[9]，并在《扎根理论的发现》中进行了详细的阐释，提倡基于数据建构理论，而不是依托已有理论演绎可验证性的假设。网络舆情研究领域常使用该方法研究演化过程和影响因素，形成了较为规范和成熟的体系与流程。如刘延海、姜金贵、史波等专家学者对网络谣言、群体事件、危机信息的议题的影响因素和演化过程研究等。

（二）案例选择

依据扎根理论研究方法的要求，民族志、深度访谈、已有文本等都是分析数据来源的渠道。因此，研究过程中，需要在秉持开放性的基础上，广泛收集数据，进而在数据中提炼概念，形成范畴，塑造理论。MeToo 风潮中受害者意见表达的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研究，采取已有文本的分析方法，案例选取主要参照两个维度指标：一是典型性，二是详尽性。基于上述两点，《章文，停止你的侵害！》文本受到媒体和大V 的广泛关注，点击率高，具有典型性特征；文本叙述详尽，结构完整，具有详尽性特征。

四、模型建构

（一）开放式编码

作为一级编码，开放式编码具有开放性、贴近性、精确性、简洁性等典型特征。研究过程中，通过对《章文，停止你的侵害》文本进行统计分析，全文共23个段落。研究过程中，以段落为基础，采取逐句编码的方式。如“1.1 指出侵害时间”，代表一级编码中第一段第一句的概念编码。因此，在对文本进行初始概念化的基础上，选取典型概念编码，最终确定14个初始范畴。如表1。

序号 初始范畴 概念编码1 事件性质 判定强奸行为（1.2）、说明侵害行为（8.1）。2 事件特征试图走出痛苦（1.4）、坚定要求回家（10.2）、起先拒绝见面（12.2）、最后答应见面（12.3）、咨询媒体朋友（14.2）、主动告诉真相（15.2）、咨询维权机构（16.1）、决定采取行动（17.3）、找好朋友倾诉（17.5）、暂时放下事情（21.3）、认为可以淡忘（21.4）、主动朋友讨论（22.3）。3 心理特质判定强奸行为（1.2）、说明侵害行为（8.1）、意识不清影响（6.2）、意识不受支配（6.3）、意识事情不对（14.1）、意识侵害行为（14.3）、意识揭露意义（17.6）。4 内在认知5 态度表现6 获取支持经受侵害痛苦（1.3）、再次深陷痛苦（1.6）、判断失误痛苦（3.5）、后悔坐车行为（5.3）、陷入失误痛苦（7.3）、难以接受侵害（8.5）、自我感到难受（9.3）、感到孤独无力（13.4）、难以接受过程（16.4）、深受痛苦折磨（17.1）、感到无比恶心（20.2）。获得朋友建议（14.4）、获得家人陪伴（15.3）、获得男友支持（15.4）、获得同类信息（18.3）、获得导师支持（18.6）、获得网上共鸣（22.2）、获得朋友共鸣（22.4）。7 面临压力 不知男友反应（8.6）、面临询问压力（16.2）、劝说息事宁人（18.4）、受到道德压力（18.5）、8 表达行为咨询媒体朋友（14.2）、主动告诉真相（15.2）、咨询维权机构（16.1）、决定采取行动（17.3）、找好朋友倾诉（17.5）、决定范围公开（18.1）、联系章文朋友（18.2）、主动朋友讨论（22.3）、决定不再原谅（23.5）。9 沉默行为 综合审慎考虑（16.5）、决定没有报警（16.6）、均未做出回应（20.3）。10 刺激行为 电话邀约见面（12.1）、主动语言威胁（13.1）、污蔑导师朋友（19.1）、进行人身威胁（19.2）、进行威胁利诱（20.1）、诉说造谣内容（23.1）。11 网络意见 网络事件爆出（22.1）、获得网上共鸣（22.2）。指出侵害时间（1.1）、介绍认识过程（2.1）、说明赴约原因（3.1）、解释喝多原因（4.1）、意识不清影响（6.2）、邀请喝茶醒酒（6.5）、未来得及反抗（8.2）、一直哭求放过（8.4）、事件发生太快（9.1）、出现反应迟钝（9.2）。12 组织意见 面临询问压力（16.2）、体验盘问痛苦（16.3）、13 社会意见 获得同类信息（18.3）、劝说息事宁人（18.4）、受到道德压力（18.5）、找到曝光价值（23.6）。14 人际意见 获得朋友建议（14.4）、获得家人陪伴（15.3）、获得男友支持（15.4）、获得导师支持（18.6）、获得朋友共鸣（22.4）。

（二）轴线式编码

作为二级编码，轴线式编码在开放式编码拟定的初始范畴基础上，发现和建立初始范畴间的类属和逻辑，进而形成更高概括性的主范畴。本研究将14个初始范畴放在意见表达视域下进行考察，明确初始范畴之间的因果及逻辑关系并将其归类，最终形成六个二级范畴，如表2。

序号 主范畴 初始范畴1 事件认知 事件性质、事件特征、内在认知、2 自身特质 心理特质、态度表现3 意见气候 网络意见、组织意见、社会意见、人际意见4 刺激行为 刺激行为5 意见感知 获取支持、面临压力6 意见表达 表达行为、沉默行为

研究发现，表2中的五个主范畴，即事件认知、自身特质、意见气候、刺激行为、意见感知对受害者的意见表达存在显著性的影响，其中的逻辑关系和因果关系也较为明确，从而勾勒出受害者意见表达大致的理论框架。其中，自身特质是意见表达的内部因素，意见气候是意见表达的外部因素，事件认知是意见表达的内在判断，意见感知是意见表达的外在判断，刺激行为是意见表达的动力。并且刺激、感知、认知、表达间存在一定的互为因果关系。

（三）选择式编码

作为三级编码，选择式编码是将主范畴和研究结果，整合为理论模型的过程。作为对影响MeToo风潮中受害者意见表达的因素及作用机制的探索，首先要考察影响意见表达的主客观因素，其次分析影响意见表达过程的因素，最后探索影响因素间的作用机制。因此，研究类属选择上，确定为“意见表达的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尝试构建“刺激——表达”式反沉默的螺旋模型。如图1。

“刺激——表达”式反沉默的螺旋模型主要概念间的关系如下：即事件发生后，侵害者的行为刺激，使受害者在内在自身特质和外在意见气候双重因素的影响下，通过刺激反应和意见感知，调整事件认知和表达行为，呈现“刺激——表达”式螺旋上升特征，并受趋同行为影响，迅速接受网络舆情，参与构建新的舆情，进而助推网络舆情不断扩散。

图1 “刺激-表达”式反沉默的螺旋模型

五、模型阐释

（一）螺旋扩散机制

受侵害者的刺激行为影响，受害者依托内在特质，建立事件初步认知，并做出是否主动感知意见气候的判断，并在意见气候的影响下，强化或调整事件认知，做出表达或沉默行动。受害者的表达行动又会对侵害者形成反作用，刺激侵害者做出后续行动，进而形成螺旋上升扩散的机制。

（二）意见感知机制

积极表达型受害者，容易主动感知人际意见、组织意见、社会意见、网络意见等，并判断意见气候的支持或压力。当受害者获得某一意见气候的支持时，其他意见气候压力效果容易减弱，原有认知会不断强化，最终面对网络舆情意见支持，会迅速接受网络舆情，并积极参与构建新的舆情。

（三）认知强化机制

受自身特质和心理因素的影响，积极表达型受害者更容易接受与原有认知趋同的意见气候，面对不同意见的气候感知，虽会短期内受到影响，但仍会坚定保持自身原有认知的核心要素，并通过扩大不同类型的意见气候的感知，强化自身的认知，并做出积极意见表达或消极沉默的行动。

（四）趋同行为机制

受害者的网络舆情趋同行为受线下和线上因素的双重影响，并具有双关性特征。即受害者的网上意见表达一是受线下自身特质、刺激行为、意见气候等人际传播行为的影响，不断强化认知；二是不断强化的认知，面对趋同的网络舆情，会迅速产生共鸣，在迅速接受网络舆情的基础上，主动参与构建新的舆情，呈现双关特征。

六、结论

通过运用扎根理论方法，对《章文，停止你的侵害》文本进行分析，得出MeToo 风潮中受害者意见表达的“刺激——表达”式反沉默的螺旋模型。该模型表明，MeToo 风潮中受害者意见表达受事件认知、自身特质、意见气候、刺激行为、意见感知等因素的综合影响，并且刺激、感知、认知、表达间存在一定的互为因果关系，运行过程中，具有刺激表达机制、意见感知机制、认知强化机制，趋同行为机制等。但研究过程中，受文本局限，聚焦于心理特质为积极表达型的受害者，消极沉默型受害者没有展开研究，需要在后续研究中进行分析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