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冷战”渐成“热战”

张瑷敏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移动通信以及新媒体技术的快速发展，围绕媒体的“话语权之争”日益成为国家博弈的焦点所在。日前，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就曾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视频讲话，提醒民众警惕一些媒体尤其是美国媒体对委内瑞拉发动的所谓“媒体战”。无论马杜罗的相关言论是否有依据，但从“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到乌克兰危机和叙利亚冲突，处处可见西方国家大肆利用媒体“兴风作浪”，包括社交网络在内的媒体已成为各方激烈交锋的新战场。伴随着媒体战的效能超过传统作战手段，渐成现代混合战争“力量倍增器”的“媒体冷战”也早已演变成“热战”。

媒体从未游离在战争之外

2003年伊拉克战争打响的时候，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还是世界信息的垄断者。也正是由于美国垄断了当时的信息报道源，人们通过有线电视新闻网了解到的相关信息，变相帮助美国政府掌握了舆论宣传的巨大优势。可以说，经过美国媒体的新闻包装，萨达姆政权成了无恶不作的邪恶政权，布什政府的推翻行为无异于替天行道，对维护世界和平有着“重大意义”。伊拉克战争爆发时，互联网成为报道和影响战争进程的又一新兴手段，美联社等通讯社的新闻可以在第一时间传递给其他媒体和受众，让人们在最短的时间了解到战事的进展。也同样是在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将舆论战和心理战发挥到了极致。单是其在伊拉克周边邻国建立的所谓“倒萨电台”，就通过不停播出的“言论炮弹”成功使一些伊拉克士兵丧失了斗志。

事实上，早在互联网、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尚未发明的年代，著名媒介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就曾预言：圍绕信息的话语权之战将成为未来战场的一种新型作战方式。如今，建立在信息技术基础之上的媒体战，正不断刷新着我们对于战争和军事对抗方式的认知。

2009年6月，伊朗爆发“绿色革命”，成为社交媒体在事关国家安全方面的首次亮相。也正是由于伊朗政府对传统互联网的管制，伊朗民众开始利用脸谱、推特、YouTube等社交媒体传递信息、鼓舞动员和组织集会，抗议活动持续升级。2010年，肇始于突尼斯小贩自焚事件的“阿拉伯之春”，很快在中东地区激起“阵阵涟漪”，社交媒体此时已成为“推波助澜”的重要因素。反观整个“阿拉伯之春”，以手机和社交媒体为代表的媒体网络不仅发挥着强悍的动员和组织联络能力，更展示出前所未有的舆论塑造实力。

如果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和越南战争分别开启了“广播战争”和“电视战争”的先河，叙利亚冲突则是第一场由媒体尤其是社交媒体主导的战争。叙利亚冲突期间，媒体成为国内外不同政治势力和宗教派别的主战场。反对派武装在各控制区都设立了社交媒体中心，定期在脸谱、推特和YouTube等社交网站上发布视频图片，借以赢得国际舆论的同情。叙利亚政府则以网络调频电台为宣传阵地，经常性发布反对派实施爆炸的照片和视频，激烈争夺媒体话语权。值得注意的是，英国广播公司、半岛电视台等国际媒体也积极参与叙利亚的“媒体混战”，争夺新闻事件的首发权和阐释权，以直接或间接方式深刻影响着叙利亚国内局势的政治走向。

类似的案例在乌克兰危机中同样屡见不鲜，脸谱和堪称“俄罗斯版脸谱”的VKontakte同样对局势走向扮演着重要角色。在乌克兰政府军与东部民兵武装交战的过程中，双方各自利用社交媒体搜集情报、展示战果、互揭短板。其中，政府军士兵因在脸谱上发布自拍照而遭顿巴斯民兵炮击，很多政府军士兵也同样通过VKontakte找到了对手位置，媒体俨然已成为超出舆论战和心理战的作战武器。这也难怪2015年1月，乌克兰曾公开招募“网络战士”，目的就是想聚焦包括社交媒体在内的媒体信息攻防博弈。

“今日俄罗斯”的异军突起

近年来的国际媒体舆论场上，一支有着独特风味的新兴力量强势兴起，甚至引发了西方国家和老牌媒体的“集体恐慌”，这就是来自俄罗斯的“今日俄罗斯”。自2015年10月俄罗斯对叙利亚境内“伊斯兰国”目标实施打击以来，这一舆论宣传“旗舰”就火力十足、马力全开，在不遗余力报道俄军行动的同时，也揭露了一些西方国家的险恶嘴脸。这对于已经“习惯了”西方世界控制新闻媒体舆论话语权的人们来说，无异于一股清风。

脸谱在乌克兰危机中对局势的走向扮演着重要角色

2013年底，俄罗斯将俄新社、“俄罗斯之声”广播电台、“今日俄罗斯”电视台进行整合，合并成立新的“今日俄罗斯”国际新闻通讯社，并力图将其打造成俄罗斯新闻舆论“航母级”新平台。作为国际新闻竞技场上一枚闪亮的新星，“今日俄罗斯”与苏联时代媒体对外宣传刻板乏味的印象完全不同，因而迅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同。目前，“今日俄罗斯”已成为拥有超过7亿家庭用户的俄罗斯舆论宣传战略级媒体。“今日俄罗斯”在许多国家黄金时间收视率居外国媒体之首，在美国和加拿大已成为最受欢迎的外国新闻电视台之一。统计表明，来自欧洲的观众中有接近1/4的人认为“今日俄罗斯”是其最喜爱的频道，超过一半的观众认为“今日俄罗斯”的节目质量高。

“今日俄罗斯”能在与西方媒体舆论角力中异军突起，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争议性国际事件提供了不同于西方媒体视角的独特观点，以鲜明的观点夺取话语权。打开“今日俄罗斯”的网站，就会看到作为其新闻价值理念的“多一些质疑”标语。可以说，正是这种不同于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策略，使全球观众对“今日俄罗斯”的差异性内容产生了巨大兴趣。人们在诸如巴以冲突、斯诺登事件等敏感话题和冲突性事件中总能看到“今日俄罗斯”的独特报道。尤其是在乌克兰危机和叙利亚战争期间，作为国际舆论场中一匹黑马的俄“外宣航母”强力发声，更令人感受到其巨大的舆论宣传能力。

此外，“今日俄罗斯”的成功还得益于高度的国际化，其新闻分发网络覆盖全球主要国家和特大都市，并在全球拥有数千名专业媒体工作者。由于各类新兴社交媒体的“微传播”具有巨大的社会效应，逐渐成为国际舆论场的传播核心，目前在伦敦地铁站、火车站以及出租车公司上都可以随时看到“今日俄罗斯”的节目。

俄罗斯政府之所以斥巨资打造这家通讯社，就是为了打破美欧媒体主导国际舆论的现状，传播俄罗斯立场，重塑俄罗斯国家形象，对西方主流媒体妖魔化俄罗斯的行为形成强有力的反制。普京曾一度表示，“今日俄罗斯”的任务就是“打破美国人对英语媒介的垄断”。更为重要的是，“今日俄罗斯”通讯社长期提供差异化内容服务，开足马力揭露一些西方国家“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行径，不仅对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跨国信息传播领域的霸权地位构成了有力挑战，更预示着俄罗斯在媒体战这一“战外之战”中绝地反击的阶段性胜利。

来自西方世界的无情反击

随着“今日俄罗斯”的发展壮大，俄罗斯与西方世界关于媒体话语权的“口水战”从未停歇。西方媒体认为，“今日俄罗斯”将谎言制作成了新闻，其本质是俄罗斯政府支持的宣传机器，是提高俄罗斯“软实力”的一种重要手段。在西方世界看来，“今日俄罗斯”的目的就是想打破美国的新闻霸权，对“美国制造新闻”给予回击。早在2014年3月18日，“今日俄罗斯”就因其对于乌克兰危机的报道而在YouTube上遭受“封杀”，原因是其违反了上传视频关于欺骗和传播违禁内容的规定。2016年11月，欧洲议会通过了《欧盟反击第三方宣传的战略传播》建议案，号召欧盟各成员国采取措施集体抵制来自第三方宣传，甚至还将以“今日俄罗斯”通讯社为代表的俄罗斯媒体与恐怖组织相提并论。

“今日俄羅斯”电视台总部

从2017年底开始，美国与俄罗斯的“媒体战”正式打响，美国司法部要求“今日俄罗斯”电视台在美国开设的分支注册登记为“外国代理人”，否则将对其在美员工采取严厉措施，包括冻结银行账户和逮捕主管。对此，俄罗斯国家杜马同样通过了一项议案，规定俄罗斯政府有权认定外国媒体为“外国代理人”。俄国家杜马主席维亚切斯拉夫·沃洛金就曾明确表示，这项新法律是对美国方面发动“媒体战”的反制措施。

事实上，在媒体战领域，西方国家才是投入最多、花样百出的“典范”，美、英等西方军事强国纷纷主动出击，通过设立专门机构、出台相关法规、加大技术研发等措施，意图夺取媒体战的信息主导权。早在21世纪初，美军就专门组建媒体战部队，以便“更快、更及时地对突发新闻作出反应”。这支美军新部队不但要“征战”各类媒体，频繁发布有利于美国的新闻报道，同时也要反击各类媒体上针对美国的不利宣传，还专门邀请知名专家、政客和说客在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媒体助阵。

根据斯诺登披露的文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同样将目光对准了社交媒体。早在2009年1月，美国陆军就设立了网络和社交媒体部公共事务办公室。美国和英国的情报机构则希望利用脸谱、推特、YouTube等社交媒体平台来散布虚假信息、展开政治宣传，甚至煽动公众抗议示威。2010年，代号“五只眼”的美、英、加拿大、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情报部门在年会上重点讨论了如何在社交媒体上，通过宣传、欺骗、大规模散布消息等方式诋毁外国政府，进而影响操纵网络和现实世界。2011年，第24届北约联合高级心理战会议把“操控社交媒体”作为会议主题，共同探讨实施社交媒体战的策略、技术和方法。同年，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开始实施一项名为“社交媒体战略传播”的项目，旨在帮助美军了解网络上发生的热点事件，跟踪其形成、发展、传播的全过程，并辅助美军在各类媒体上进行舆论宣传。

YouTube是美国国防部精心布设的社交媒体链接网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经过长期地精心布局，美国国防部目前仅社交媒体账号就拥有上万个，单是美国陆军网站一家就与脸谱、推特等社交媒体建立了2000多个链接。加拿大军队还利用YouTube频道上传视频，用以配合征兵并传播提升军队形象，在正面宣传军人和军事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英军还于近年专门成立了号称“脸谱部队”的网络战特种部队第77旅，主要由精通网络技术、社交媒体和新闻传播的专业人士组成，专门用于在社交媒体上收集情报，实施信息攻防作战。

信息时代的战争新维度

信息时代，舆论宣传已上升为维护国家利益的重要手段，谁拥有更强有力的对外宣传媒体，谁就可以掌控战争舆论的制高点。从伊拉克、乌克兰、叙利亚的作战实践中我们可以发现，媒体战将产生飞机、坦克、大炮等传统武器所不能达到的独特效果。从某种意义上说，媒体在现代战争中发挥的效能，早已超过了一些传统的作战手段，是信息时代战场作战的全新维度。

对于现代媒体战的理解，还应该置于“混合战争”的框架下加以认识。“混合战争”堪称传统作战的深度融合，不但融合了常规作战、非正规作战、反恐怖袭击、反武装暴乱和心理战等攻防行动，还进一步融合了现代技术条件下的电子战、信息战以及网络战。包括社交媒体在内的媒体战能通过信息收集、造势宣传、心理暗示等行动影响公众意见，进而引导公众的现实行为，是网络信息战领域的重要作战模式。

“混合战争”堪称传统作战的深度融合

美国情报部门使用专用软件，严密监视社交网站中的聊天信息，以便从中发现可供利用的情报线索

从目前媒体战的应用来看，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利用媒体搜集获取情报信息。其中，社交媒体堪称挖掘情报信息的“富矿”。近年来，无论是恐怖分子、反政府武装还是一些政府军士兵，都把社交媒体作为传递和分享信息的重要平台。美国情报部门与可视技术公司研发的专用软件，就能严密监视社交网站中的聊天信息，以便从中发现可供利用的情报线索。通过对脸谱、推特、YouTube等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和视频进行分析，就能研判发布者的位置和活动规律，进而实施精确打击。二是通过媒体舆论影响公众认知。媒体对公众认知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深远持久的。尤其是脸谱、推特等新兴社交媒体，受众广、速度快、参与性强，特定的信息可以迅速推送给数以亿计的目标受众。美军目前就在借助社交媒体传播美国的价值观念，提升美軍的形象，通过媒体开展“全军外交”。三是借助媒体实施战略威慑。媒体对于战争的作用，如今已经不仅局限于舆论传播，更是战略威慑的有效手段。如果能利用舆论心理战有效抵消对手在战场上的实体优势，往往事半功倍。以色列军队在“防务支柱”军事行动中，就专门在社交媒体上同步发布行动声明，阐述以军行动的正义性。行动中，以军专门开设了“防卫支柱行动”“以色列在燃烧”等多个推特账号，不断更新战事最新战况，并将战果直接推送给对手哈马斯，提醒哈马斯成员不要露面。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攻打巴格达前，也曾在推特上持续推送“我们来了，巴格达”的信息和图片，致使伊拉克民众误认为巴格达已被占领，引起了巨大恐慌。

应对新媒体“冷战”必须迎难而上

可以说，信息时代的舆论宣传已经上升为维护和拓展国家利益的重要武器，应对“媒体冷战”必须迎难而上。从反面例子看，连极端组织“伊斯兰国”都高度重视媒体的舆论宣传，借助各类媒体广泛散布极端思想、招募成员、募集资金。相比本·拉登时代恐怖组织模糊失真、枯燥单调的讲话视频等“传媒”手段，“伊斯兰国”不仅能打造出好莱坞级别的宣传视频，还专门成立了面对西方受众的生活媒体中心，发行英语、德语、俄语、法语期刊读物以及各种伊斯兰“圣战”音乐。同时，“伊斯兰国”还尤其擅长使用社交媒体，社交媒体活动早已延伸至脸谱、推特等多个西方主要社交网站。

曾几何时，俄罗斯国内的一部分媒体和社交网络也受控于西方，成为西方国家制造舆论压力、煽动民众情绪的重要工具。自2008年起，俄罗斯先后在联邦安全总局、联邦媒体与文化管理局和内务部内成立专门的网络监管机构，负责对包括社交媒体在内的各类媒体进行监控。俄国内法律规定，所有日均访问量超过3000次的博主，都必须向有关机构登记姓名和通讯地址，以便加强网络内容审查，一旦有人在社交媒体发布未经批准的集会等相关信息，该社交网站可由检察官查封，并在俄境内完全封锁。同时，俄联邦政府还组织人力对网络媒体舆情进行实时监控和引导，为俄罗斯网络信息资源和舆论安全提供了有力保障。

在培育自有媒体上，俄罗斯坚持特事特办。以“今日俄罗斯”为例，在审查政策上，“今日俄罗斯”享受到了比其他新闻媒体更特殊的政策照顾，相对宽松的观点更有利于国际舆论传播。近年来，“今日俄罗斯”的资金预算呈阶梯式增长，并受到俄联邦政府的“重点关照”。依靠雄厚的资金保障，“今日俄罗斯”一方面依靠高薪大量吸引高素质的优秀人才，另一方面也积极加强海外台站建设和公关推广，同时在媒体融合道路上不断采用新技术，通过技术创新带动媒体的发展。这都是我们可以学习和借鉴的有益之举。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