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娣
家乡的小城有一条骑楼旧街,像一位睿智沧桑的老人,走过百年的风雨,见证着小城的繁华与变迁。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骑楼街是小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街道两边是仿欧洲风格的骑楼,一律弯弯的门、镂空的窗,门口立着两根四方的门柱,门柱连着长长的回廊。各家的回廊彼此相通,下雨天出行或串门,是可以不打伞的。街道中间的道路用红砖铺就,充满简朴古意。街道两旁的人家便在门口摆摊做买卖,卖各种各样别具特色的东西,成为骑楼街的特色。
街口有两间陶器铺,卖五花八门的陶碗、瓷碟、砂锅、瓦盆,有的简朴,有的精美,物美价廉,可以想象在每一个瓷器里,装着的都是人间烟火里的一汤一饭一菜一蔬,装的是生活的各种滋味。
往里走,有一间打铁铺。打铁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人,他就像身怀绝技的江湖老艺人,与铁块打了一辈子交道,一块铁片在他“叮叮、当当”的敲打下,变成各种各样精巧的器具,铁桶、铁箱、铁锅、铁铲、铁锁、铁链、铁钉,还有老鼠笼、老鼠夹。小时候,家里有老鼠,父亲就叫我来这里买过老鼠笼和老鼠夹。
还有我小时候爱去的旧书摊,店里散发着浓浓的书香味,以前我一有空就往旧书摊里扎,坐在地上,埋头在旧书堆里,翻看着我喜欢的小人书、连环画。稍长大一些,我看席慕蓉的散文集、苏童的小说,也学着啃《西游记》《红楼梦》等大部头。那时候,我小小的心灵在旧书香中埋下了爱好文学的种子。旧书摊的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常捧着一个大大的紫砂茶缸,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我们这帮只看书不买书的小鬼。他也不恼,一直在用他的宽容收留着我们渴望看书的童心。那时候感觉骑楼街的旧书摊就像一个大大的花园,而我们就像饥渴的蜜蜂和蝴蝶,尽情地在百花中飞舞流连,汲取知识。
骑楼街的尽头,有一间糖水铺,卖各种各样的特色糖水,有糯米糖水、绿豆薏仁糖水、红豆黑米糖水、红薯粉条糖水、芋头糖水、木瓜银耳糖水,还有最特色地道的毛薯羹。用机器制作的毛薯羹,骑楼街的人们称之为“蛤仔跳塘”,是骑楼街特有的糖水,在别的街吃不到。
随着城市的发展,家乡小城的中心逐渐外延,骑楼老街走过几十年的繁华与风雨,逐渐萧条斑驳。如今走在骑楼老街,踏在古老的红砖上,像是踩着岁月行走。那日渐衰落的骑楼,斑驳的墙面,廊檐挂落漏下脉脉阳光,飞檐翘角衬起晴空剪影,还有糖水铺、点心店里飘出的袅袅炊烟,显出老街的古朴和风雅。那一刻,感觉就像行走在古老空旷的日子里一样幽静绵长,悠闲享受每一寸阳光的沐浴,让我感觉身心空灵无尘。
家鄉小城的骑楼旧街,就像一张古老的明信片,记载着小城曾经走过的足迹,盛载着小城人们最深厚、最质朴的记忆。骑楼旧街的岁月,就像一条河,依然在静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