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电视对少数民族地区汉族村落的影响

2019-07-30 02:07唐超
视听 2019年7期
关键词:村落电视节目媒介

□唐超

河口村位于扎兰屯市①西郊,距市中心不到10 千米,是呼伦贝尔盟境内以汉族为主的一个小型村落,这里同时生活着少量的蒙古族、满族、鄂温克族等少数民族人口。该村所辖面积47.5 平方千米,户籍总户数340 户,人口1740人,主要从事农业行业。由于耕地资源量少,质量差,村子中大约2/5 的人口选择外出务工,多集中在建筑、餐饮、物流行业。而剩余的人口多为老人、孩子以及家庭妇女。由于地处内蒙古东部,该村在气候上属于中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冬季时长6 个月,干燥寒冷,村民以火炕取暖。

一、村民个体生活的变化

(一)电视“背景声”——一种陪伴下的生活

费孝通先生曾在《乡土中国》中描述到:“农民多是为了共同经营一种极重要又极基本的社会事业即生产活动以维持家庭的生存而牺牲家庭成员之间的享乐生活和精神生活。”②诚如费孝通先生所言,中国由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中国的乡村村落居民把他们的社会生活和日常生产有机地集合在了一起,这既是农业和中国农民延续了千百年的习惯,也是农村社会生活的一种必然。当然,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日新月异,沿袭自老祖宗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村落居民在傍晚结束一天的劳作之后,不再是早早洗漱入眠,而是打开电视机或者收音机,卸下一天的疲倦,忘记身份,通过电视机和收音机等传播媒介观看(收听)乡村外的世界,获取欢乐、喜悦。电视时间似乎已经成为村民个人生活方式在时间维度上的常态化的背景声,改变着村民的个人日常生活方式。

如果说电视占据了村民日常生活中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那么其对于村里的部分“空巢老人”则更加具有陪伴意义。在村中做调研期间,笔者来到村民LM 家,有趣的现象是当我进屋的时候,发现当时已经50 多岁LM 大爷在看动画片《熊出没》,笔者随口问了一句:“您也爱看这个?”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大爷一个人在家,老伴上街去购物了,孩子们都外出务工了,平时只有到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打开电视其实只为了屋子里有个声响,不至于屋里太过安静。笔者居住在奶奶家的一段时间里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常常是屋里的电视开着,但是电视机前并没有观众,通常是进到屋子里的人能够驻足观看一会儿,或实在无聊时看上几眼。村民的闲暇时间正逐渐被电视节目重新构建,村民个人的时间维度被“劳作”和“电视”瓜分的同时,电视在人们日常闲暇的时间里也陪伴了人们的生活,与人们一起度过了孤独和寂寞的时光。电视不仅为人们带了信息和快乐,同时也抚慰了人们的心灵。

我基本不看这个(动画片《熊出没》),电视就是自动放(播放电视节目)到哪里就是哪里了,我也没管。这不,今天老伴儿去逛街了,孩子都外出打工了,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我就自己在家,也没啥事干,屋子里开着电视就为有个声响。

2016年8月8日

——访谈对象:L

(二)休闲娱乐方式和内容的变化

回望中国传统文化,乡村社会历经数千年的变迁,很多文明精髓和糟粕在不断的历史演变中,被乡村居民口口传颂或以戏曲、祭祀等形式传承下来。过去由于乡村地区交通、电力无法实现供给,乡村社会的村落社区中,农民劳作之余的时光只能是守在煤油灯前嗑瓜子闲聊,抑或是聚在祠堂、谷场边聊聊村里的大小事。在特殊的日子里,如新年、端午、中秋这些节庆或者庙会的日子,村民们听听当地文化艺人表演的戏曲、看看社火,通常在戌时(19:00—21:00)不到便早早入睡。但是电视等媒介在乡村的传播自20 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村落居民的日常作息,构建起村民新的休闲方式。祠堂、乡村戏台正在慢慢没落,电视却越来越受村民们青睐。

在乡村,电视究竟有何魔力能让村落社区中的村民放弃传统的娱乐方式呢?依笔者愚见,或许在于电视作为大众媒介,一方面连接着外界信息,是村民和外部世界的纽带,通过这个纽带村民了解了外面发生的新鲜事物;另一方面电视和戏曲等相比,能更加直观地通过眼睛和耳朵直接去体会,也能够使村民自主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信息,换而言之,电视让人们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不是被选择。也正因为电视作为大众媒介,和观看戏曲、庙会表演等其他形式相比,观看电视节目会选择较为封闭的室内场所进行,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而这种较为私密的场所和观看行为保障了人们对隐私的需求。毕竟,村民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更希望有较为放松和相对安静的空间,以及能够自主决策观看节目的权利,所以电视渐渐取代了传统的娱乐方式,成为了村民们新的娱乐方式。

二、家庭生活的变化

(一)电视——家庭关系的融合剂

在现代社会中,家庭生活与电视有着密切的关系,电视是家庭生活的调味剂,家庭生活想要更充实则离不开电视。在《电视的社会使用》一书中,詹姆斯·勒尔将电视作为媒介的日常使用,置于居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中,并将电视使用的日常场景进行细化的分析和研究,最终推论出电视的两种功能用途,即电视的结构用途和电视的关系用途。结构用途是指将电视媒介类比为家庭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调节者;关系用途指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通过电视媒介进行重新构建。③电视对河口村村民有所影响。从结构用途上来说,由于农村休闲娱乐形式较为单一,村民劳作后更倾向于选择依靠电视来休闲放松,因此电视对家庭成员的生活影响也更大,冲击也更多。电视媒介的使用时间和频率在一定程度上既革新了村里的休闲方式(放弃麻将和串门闲谈),某种程度上也让家庭成员间的亲密度得到提升,保障了一家人更多的接触和交流。

(二)电视——改变了传统乡村两性在家庭关系中的地位

在河口村地区,男性权威依然存在,男性通常是一家之主。但是随着电视的深入与发展,这种男性主导的局面发生了变化,至少在共同观看电视节目的行为中,对电视节目的选择权已经出现了从男性向女性转移、长辈向孩子转移的情况。不得不说,电视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传统乡村社会中的男性权威,乡村家庭关系中异性之间的社会地位已不同以往。FYL 家中只有一台电视机,全家在看电视的问题上时常会起争执。FYL 家是笔者儿时的邻居,当笔者以聊天的口吻谈到看电视的时候,FYL 叔叔向笔者吐出了苦水:由于家中有小孙子,小孙子平时很喜欢看动画片,所以遥控器往往由小孙子掌握;儿媳妇、儿子看电视的时候,因为顾及儿媳妇,即使以公公的身份也不便抢电视看;当和老伴儿看电视的时候,由于自己喜欢看抗日的战争片,老伴儿则喜欢看《妈妈咪呀》这类女性较为喜欢的电视节目,所以自己很多时候因为看不到自己所喜欢的电视节目感到无奈。

她们看的和我(观看的电视节目)平时都不一样,一台电视机,每个人想看的都不一样,你说几口人也不能因为看个电视打起来,那得多叫人笑话呀,我就得让着她们,她们爱看的那些个东西(电视节目),我都不爱看。 现在经济也不那么困难了,说啥,我今天也得攒钱买个电视,我就要旧的电视就行,给她们买个新的,一个屋里一台,我看我的,她们看她们的,谁也不生气,这多好。

2016年 8月 1日

——访谈对象:F

三、传播空间的变化:河口村的火炕和电视

“熟人”和“人情”的社会关系在我国乡村地区十分盛行。人际之间的情感沟通和维系要借助一定的公共空间来完成④。乡村社区的传播空间也由此而产生。在河口村,夏季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马路边,冬季家家户户的火炕上,依然是村里的公共空间。但是,随着电视的出现,该社区中的公共空间开始出现向私人空间过渡的趋势。以往聚集在家家户户的大门口的闲聊已经不太常见了,更多的是从室内传来的电视节目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这一稍显私密的空间也出现了向公共空间过渡的趋势。虽然说一方面电视在一定程度上离散了人们,同时也缩减了人们聚集在公共空间的频率,但另一方面电视也满足了人们对集体交往的需求。

河口村的火炕与电视

人类学家阎云翔认为,客厅的意义在于它同时具有排斥和接受的功能,可以在公共场合和私人生活之间建立一个转换区域⑤。在电视媒介的影响下,社区内村民之间的社会公共交往空间开始转移到电视所占据的家庭客厅这一新型的交际领域空间的趋势。笔者于2016年夏季回到村里做调研,刚进入村子时,发现村子里比往常要安静许多,不再有三五成群的孩子打闹,也少见聚集在某一家大门口闲聊的人们,只能看见零星的几个人在房前屋后或自家的小菜园里活动。

由此可见,火炕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村民聚集在一起联络彼此情感的公共空间,电视在这里只是起到了转移和重新聚合村民的作用,而这些作用是基于电视本身所具备的功能而实现的。

笔者通过大量的篇幅来描述以电视为背景的河口村的日常生活和媒介使用情况。在大量事实论述的基础上我们可以看出电视媒介促使居住在河口村社区的人们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和认知等方方面面都在发生着变化。正是这种变化让我们看到了电视媒介对乡村和乡村居民带来的影响。

总而言之,不管乡村人透过电视媒介积极主动模仿还是被动接受现代化的过程中,河口村依然还留存着传统的中国乡村气息,是一种现代与传统并存的渐变型村落社区。

注释:

①扎兰屯市位于我国内蒙古自治区的东部,紧邻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隶属于呼伦贝尔市。

②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4.

③James Lull.The Social Uses of Television.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1980,6(3):199.

④曹海林.村落公共空间:透视乡村社会秩序生成与重构的一个分析视角[J].天府新论,2005(04).

⑤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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