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中的“文青”兄弟

2019-07-30 01:17/原
上海商业 2019年7期
关键词:老陆文青

文 /原 群

端午节前夕,黄兄发微信给我,说,华爷想我了,希望在端午节当日我们几个昔日的“文青”(此处是指文学青年,而不是文艺青年)兄弟能聚一聚。并说,他已约好多人。掐指算来,我与华爷已有多年没见面了。时光流逝,岁月在脸上刻下了沟沟壑壑,往日的“文青”,都已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黄兄说,华爷如今赋闲在家,耐不住寂寞,帮朋友打理一家茶馆店,顺便邀请二三文友喝喝茶、聊聊天,一举两得。我很想赴约。然而,端午节早已有安排,只能遗憾地跟他说,另约时间。

华爷

华爷,是我最亲密的文青兄弟之一。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一家公司负责宣传工作时,华爷在这家公司的劳资科工作。劳资科长是个30来岁的少妇,肤白貌美,号称是公司里的一枝花。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死样,但是对华爷却格外亲热。

有好事者告诉我,华爷毕业于区业余大学的中文专业,是公司里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文章的才子。那天,我去劳资科取一份材料,美女科长正在求教他写文章为何要多用动词的问题。只见,华爷唾沫飞扬、肆意纵横,举出了一大堆例子和理由,说得美女科长一愣一愣的。于是,我便明白了美女科长为何会对华爷另眼相看。那是一个崇拜作家的时代,能在报章上发表文章者,其拥趸不亚于现在一线歌星的粉丝。用时髦话来说,劳资科长是他的忠实粉丝。

不久,在我的提议下,公司工会成立小草文学社。作为社长的我,特邀华爷参加。取名小草,意在我们这些文学青年会像小草一样走向大草原。

那时,我们年轻,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充满豪情,敢想敢闯。小草文学社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是:组织一场全市性的职工征文比赛,在公开出版物上出一个同题散文专版。

在那个激情飞扬、人们普遍喜爱文学、报纸版面十分紧张的年代,一家没有任何人脉关系的基层业余文学社要组织一场全市性的征文比赛,出一个同题散文专版,似乎是一件很荒诞、很不现实的事情。然而,那时的人们很单纯也很乐于公益活动。

华爷满怀信心踏进一家工人报社,凭借着他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了主编。报社同意与我们联合举办“上海职工小草文学征文比赛”活动。这家报社在职工群众中影响很大,征文启事刊发后,来稿众多。华爷具体负责稿件的挑选和初审。总的来说,这次征文比赛很成功,不少获奖者后来还由此成为专业的文学工作者。

彼时,正是文学大解放之时,各种新颖的写作手法极为风靡。我们提议的出同题散文专版的思路,得到了某报编辑的高度赞赏。在与那位美女编辑商量具体题目时,华爷盯着美女编辑那双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脑筋急转弯,说,以“眼睛”作为同题散文的题目。同题散文专版刊发后,社会反响强烈。

依稀记得,华爷写的是一位出身豪门望族的女子委婉的婚姻故事,优美的文字,细腻的描写,动人的情节,催人泪下,好评如潮。

小草文学社存在的时间不长,随着我们纷纷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小草文学社也就结束了它的使命。不过在短短的存续时期,几位文学社的同仁都很有收获。其中,不乏后来在上海文化艺术界很有名气的大咖。

在与华爷30多年的交往中,有许多令人难忘的事。但是令我难堪的是,他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我曾经放过他一次“鸽子”的糗事。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心血来潮,想利用春节假期到浙江绍兴一带去采风,为创作积累点素材。这一想法,得到了华爷的积极响应。我们俩商定大年夜出发。华爷对这次采风充满热情,自告奋勇跑到西藏南路青年会宾馆下面的火车售票处购买了大年夜晚上8点钟的车票。

公司是大年夜上午放假,临下班时,我与华爷约定晚上7点在老北站检票处碰面。想不到,回到家里,跟老婆一说,老婆不干了,极力反对。恼火的是连丈母娘也跟着起哄,反对我大年夜不在家里团年到外地去采风。拗不过她们,我只好取消出行计划。彼时,我住在浦东,华爷住在浦西。交通不便,通讯更不便:BP机是个稀罕物,手机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装门家用电话,是我等平民百姓想也不敢想的奢望。由于信息不对称,华爷依然兴致勃勃如约出行。

大年夜晚上,寒风凌厉。华爷穿着一件棉大衣,拎着一只人造革公文包,站在老北站的检票处,冻得瑟瑟发抖。见我来了,高兴地说,兄弟,你总算来了。我抖抖霍霍、支支吾吾地说,华爷,我去不了了。“为何?”华爷很不明白地问。“家里反对。”你呀,华爷说着,脾气上来了,虎着脸独自往检票处走去。

据说,华爷这次采风吃足了苦。春节期间,饭店打烊,旅馆休息。他后来说,吃饭是饱一顿饿一顿,基本是饼干就着冷水。有时候,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就“猫”在老乡家的牛棚里对付一宿。当然,这次难忘的采风,华爷的收获也是很大的。华爷后来创作出版的长篇历史武侠小说《玉玺传》,其中不少情节,来自于他这次采风的经历和收集到的素材。

如今,华爷偶尔也会写一些千把字的散文随笔,但是长篇小说不写了。他说,现在,鲜少有人会静下心来看大部头的纸质小说。说着,他有种莫名的惆怅……

黄兄

黄兄,说话有点结巴,但是写出来的文字却清新流畅,一点也不结巴。令我敬佩的是,黄兄的文章总有一股幽默调侃、令人忍俊不禁、喷饭大笑的感觉。

我与黄兄分属两家单位,平时见面不多,看他的文章比见他的面多。那时,报纸发稿排版全靠手工操作。黄兄从浩瀚的来稿中,挑选出所需的稿件,编辑好,送领导审定后,标好所用的字号、字体,发到排版房。排版师傅一个铅字、一个铅字,按照文章内容和字体、字号,进行排版。排好版,打印出小样,黄兄在小样上进行修改、校对,再打印出大样,交领导审定。然后再由排字工人将最终的清样压成印刷所需的纸型,送印刷厂。

彼时,排版很辛苦,遇到冷僻字和缺字,需要师傅现场浇注造字。一二三审,小样、大样、清样,校对下来,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油墨。

上世纪80年代末,《解放日报》引进了激光照相排版技术,比起火与铅的铅字排版技术,不啻是一大进步。但是,这激光照相排版没有排版软件,需要将电脑在单面粘胶相纸打印出来的文章,用剪刀按照划版要求,一行一行,有时是一个字一个字,剪下来,粘贴到版样上去。一不小心,就会剪错,或者粘贴错。版面编辑稍微马虎一点,就会出事故。

记得有一次,黄兄的老师为评职称,请他帮忙在某报发表一篇调研报告。黄兄与某报的编辑很熟,一个电话过去,对方满口应诺。报纸出版了,黄兄老师的文章也发表了。黄兄拿到报纸的一瞬间,脸色发白。原来,编辑将他老师的名字剪反了:明明是赵语王,编辑剪成了王语赵。名字错了,这职称怎么评?黄兄结巴得更厉害了。

黄兄原来居住在我家附近,那是一间上世纪80年代建造的简易公房,是单位分配的。那时能够在单位分配到住房,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喜事,说明混得不错。

黄兄很讲究生活质量,是我们这个文学圈子里,最早的有车一族。车是蓝鸟,据说属于中高档车。黄兄开车的样子很拉风,每每开车出去采访,受访单位都以为他是报社老总之类的大人物。在他们眼里,普通记者是开不起这么高档的车的。

不过拉风也有拉风的苦楚。有一次,黄兄开车去邻近一个省的山区采访,回沪路上,归心似箭,加之临近傍晚,暮色四起,光线受阻。不小心压死了一头农民散养在乡村公路上的小猪,这下闯了大祸。顿时,原本冷清的乡村公路上挤满了要跟黄兄讨说法的乡民,他们将黄兄的车团团围住。黄兄看着被压死的小猪,非常惭愧非常内疚非常诚恳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并表示愿意承担赔偿责任。在黄兄看来,这头小猪不足30斤,赔偿500元撑破天了。想不到,乡民不是这么算的。被压死的是一头母猪,长大了会生小猪,小猪再会繁衍小猪,子子孙孙繁衍下去,这么一算,这个赔偿没有几万元拿不下来。

黄兄毕竟见多识广,知道这样无法善了,于是果断报警。在警察的协调下,双方达成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赔偿价格。

黄兄这人很重感情,他经常在微信里说,兄弟多聚聚,多聊聊。我说,我们是隔壁邻居,你有空就过来坐坐,不要这么矫情好不好。黄兄说,我早已搬家了,搬到西藏南路附近的新建高层小区,离你家远了。新居多大?我问道。他略有点得意地说,不大,150平方米,三室两厅。乖乖隆地咚。三口之家,居住在150平方米的空间内还说不大。这不是在显摆吗?我毫不客气地抨击道,你这人有点抠门,搬新居了,也不请我们来吃一顿。“这、这、这……”黄兄有点结巴了。

老陆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老陆在自己制作的美篇中说,我喜欢这首歌,她唱出了我的心声。

老陆也是我的文青兄弟。老陆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儿时不幸患上小儿麻痹症,留下了腿疾,两只脚有大小。那时,布鞋可以自己家里做,但皮鞋、胶鞋无处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老陆把自己的困难写了一封信给《解放日报》社,党报急人所急,将老陆的信分别转给当时南京路上的华东皮鞋店和淮海路的第二百货商店,由这些国营大商店专门为老陆定制皮鞋、胶鞋,为老陆解决了困难。

上世纪八十年代,老陆利用业余时间补习文化,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大学本科文凭。老陆平时爱舞文弄墨,写点散文之类的文字自娱自乐,由此,自己的文字功底和修养也提高了。

1988年,政府机关向社会招聘,老陆顺利通过笔试、面试、政审、体检,被当时的南市区政府录用。老陆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身有残疾的普通人,竟成了国家的一名公务员。从此,老陆努力学习,勤奋工作,认真履职,多次受到嘉奖。

老陆说,他亲身经历了改革开放的过程,目睹了上海商业的发展变化。

老陆刚进单位时在商业单位工作,那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商品严重不足,物资凭票供应,什么粮票、布票、油票,甚至豆制品、食糖、香烟、奶粉等都要凭票供应。商业设施严重落后,数量不足,店面狭小陈旧,菜场都在马路上。人民生活面临诸多问题,买菜难、买早点难、做衣难。

改革开放以后,生产发展了,物资丰富了,流通加强了,从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现在是吃讲营养,穿讲时髦,用讲品牌,住讲舒适。大型综合商场大量涌现,装饰豪华,场地宽敞,商品丰富,服务智能,完全与国际化、现代化接轨,有的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比如,豫园商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是商店居民混杂,商场内“万国旗”(指居民晾晒的衣物)林立。1992年实施大规模改扩建,现在成了全国著名的商业旅游区。

老陆的工作经历,大部分时间与改革相关。在南市烟糖公司期间,作为公司改革小组成员,参与了减政放权、减税让利、企业承包、拍卖转让等企业改革早期的工作。到机关后,先后担任区体改办、发改委副主任十余年,具体负责改革工作。

前不久,老陆退休了。趁着身体还行,他先后出境去了亚洲、欧洲、澳洲和北美十多个国家,饱览了世界各地的异国风情,开阔了眼界。同时,也游览了全国十几个省市,看到了改革开放后城乡的崭新面貌,欣赏了祖国各地的美丽景色。相比较而言,老陆更喜欢国内的风景。

老陆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发微信。将他在世界各地和国内城市的游览心得,通过图文并茂的美篇形式,在微信上表达出来。

要了解老陆的行踪,只要看他的微信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老陆说,年轻时喜欢文学,用笔一个方格子一个方格子,宣泄情感。现在喜欢文学,用图文来倾述。时代不同了,他也与时俱进。

岁月荏苒,白马过隙。昔日的文青兄弟如今分散在各处,由于彼此都非常忙碌,很少聚在一起。但是,共同的爱好将我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文青兄弟们发表在各种报纸杂志和新媒体的大作,就是一种别出心裁的问候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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