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通
今天清晨,我繼续走在风中
今天清晨,我继续行走在深冷的风中。隔着流水的空响,庸常,松懈,勉为其难。用苟活的骨头撑出好天气,赞美故园舟车催征程。风近耳,轻声问我:鸟儿闪烁,你的灵魂可在尘世间?
我无言以对。低头看见昨夜梦中人开花的影子还跟随在身后。仿佛那枚独善其身的月亮,为了寻找灵魂的躯壳,丢失了温暖的外套。
晨风渐渐衰老。阳光轻展白菊的羽毛。我看见有人走在前面,像昨夜我浸泡在泪水里的一个词。我无法停下来,或侧身对另外一个前行的人说:亲,你看,阳光让银杏树暴露了私匿的黄金。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它窒息。无法说出,移居这座城市后半途而废的幸福。它颤抖着,灵魂渐渐失去了赤诚的颜色,杏叶纷纷掉在地上。晨风把我们再一次交给一无所有的行走。
今天清晨,晨风仍然不能拯救万物的颓废。即使阳光固执地还能照遍我们霜雪簇拥的身心。梦想已在昨夜像月光一样燃烧过,死过,爱无存。留下的灰烬只为印证今天我们坚持的明媚的足迹、被阳光洗白的银杏树、被晨风弄散的人、舟车和花鸟。我要试着捞出昨夜梦中浸泡在泪水里的那一个词,祈祷:为所有不知结局却心怀温暖的行走。
热爱纠结我一生的暧昧
十一月的阳光,轻抚墓上的冷草。小路上,人烟和好天气,被逐渐收藏。我无法想象,你开在纸上的花,是否仍然能掀动春天的情欲。我在深秋,被尘土轻埋,躲过了一只迁徙之鸟的询问和左顾右盼。
我在墓前坐下来,面对陌生的隐居者,安抚自己的疾病。面对大好河山,认领丢失于流水秘道上的良药。——你说过,不能来看我,因为思念的处方,充盈着太多太具体的望穿秋水。
十一月,南方仍然具有想象的暖。我想打开墓室的某一扇偏门,走出冷草垂死的情欲,与水乡的水有一次伤感的艳遇,与暧昧这个词作一次失忆的私奔。而星光泛滥前,我的巴中,始终山穷水复疑无路。我打算,云淡风轻,再一次退回冬天的墓地,养好前世爱情过敏的病痛。
织在鸟羽上的阳光,怎么可以轻易地走开。就算是入冬了,我也会睡在一株冷草旁,热爱你开在纸上的花,热爱纠结我一生的暧昧,热爱一片安静的雪花,带着你来世的好脾气,缓慢地,降临在我糟糕的心情上。
相安——借用马嘶同题并给马嘶
我一直担心,这场秋雨,退不去酷夏积压多日的烦躁,就像担心独步于苍茫大地的你,满心的热爱无处寄存。
何须怀疑,王蝶缚住的翅膀,是否可以被秋风打开,完成一场新生的迁徒?长期失语的月光,固执的期待中,是否有透视万物的幸福——当你再一次走出自己漆黑的身体,我相信,一定会有一朵从春天一路香过来的花,在为你守护纯净的梦想疲惫而辽阔地活着。
你野角马一般的金鬃铜蹄,不需要坚持,偃旗息鼓。通过这场意外的秋雨,你终将生出酣畅淋漓的藤蔓,去纠缠生命中为你铺张温情的草原。
从此,你只需伏下身子,在她的灯盏旁定居,或者推开窗户,跳过陌生的空气,跳过天堂生死轮回的白昼,从往事里过滤一杯安静的酒水,继续滋养未知的生活,在一行诗歌里,与她小声说梦话,与她大声唱情歌。
我说今天有幸,风雨仍需兼程。
明日,一梁烟火,相安百年;一瓦霜,温暖万千儿女。
秋夜寂寥,或一些此起彼伏的忧伤
时光的伤口开着冷艳的花,秋天辽阔的肌肤遍布残酷之美;虫豸们的足迹,矜持在风的琴弦上;落叶听见的远方,离月光只有一步之遥;谁在路上孤独地行走,被满心的黄金拖着后腿。
如果虫豸们能够在一堆月色的碎屑里刨出自己的光辉,梦是唯一的出口。
今夜,谁在隐姓埋名,沉醉于黑暗的晴朗。仿佛半途而废的酱果退回大地的子宫,仿佛被迫低于尘埃的卑微芦笛,轻声唱出泪水原初的火焰。
草木继续盲书仓促的衰老。而虫豸们并未慌不择路。动静无界,成就生命如此明媚的忧伤。万物皆会被突如其来或骤然停歇的风雨感动。看吧,虫豸们从不给人间纷扰让路。仿若月亮,在失眠的辗转反侧中完善自己的火息灭。
——这个秋天寂寥的夜晚啊!
我喜欢你丝绸般隐秘的光泽,喜欢你疼痛在冥望中的顺滑、柔软和飘动,以及你蜷缩在命里的冰凉的温度;我喜欢,跟随虫豸们坠在爱情子虚乌有的深渊里,听你,对着那些来路不明、错综复杂的墓碑,说,有人光荣地死在了自己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