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山遇茶
在大径山的大中,禅意变得更加宽广。晨钟暮鼓,长在高处,已经上千岁了。它的一部分很久前就东渡扶桑,响在异国的敬仰中。
在大径山的大中,每一片竹叶上,都有新鲜的交谈;每一片被春雨惦记的茶上,都有相遇。
茶园遇见人,遇见陆羽,便有了它们自己的族谱。茶遇见炭火,便成熟了,一次炒制就是一次分娩,新茶的新是初生的,是另一种生命。我遇见你,便有了孤独遇见爱情的往事,这也是新生的,另一种生命,带着热烈的性格,纯真的,还有预示的重生。
如今,大径山的大,慢慢缩小了,小到只剩下你。你一个人,在绿色的茶汤里住着。整个世界都在你的倒影中慢慢缩小。你是我体内顽固的渴,我要饮下整个你,才能解救干旱的自己。
在大径山遇见茶,比遇見自己更容易。
塘栖与古运河
在塘栖,组成运河的不仅仅是水,还有河道、来往的船、时间。还有必要的,几声浪的叹息,涌着填满岸边的石与石的对话。
水到塘栖,自己一段段打乱、分解。一段留给航行,在江南温润的性格中浸染,运往北方;一段留给广济桥和古镇,做他们明亮的镜子,可以照出时间的斑驳,照出当年明月如何爬上长桥,勾住一双彻夜道别的人。
行人如织,古戏在台上唱起,调子里至少住着梁祝和桃花扇,故事绵长如春蚕吐丝,披在心上,一如丝绸凉爽的性格。
从广济桥上去,你至少和一万个古人同步,在石阶的凹槽里,瘦回自己,你跳着跃上它拱起的腰背,你眺望远处,掉人一种类似隋唐以来的情绪里,拒绝一次偏离的赞美,才能让自己更接近塘栖,接近水流穿过自己。让古老的运河,再一次响起繁忙的漕运。
三坦村
到三坦去,到故乡的本质里去淘洗自己。
把附着身上的、体内的、神经里的杂质取出,抖落在村外。
三坦村,需要一个洁净的游子。
把口音再矫正一次,对着群山,用方言喊上一次乳名,群山回给你某个早晨般的呼应,我在溪水边,梳理干涸的头发。
三个平静的山谷,便有三种坦途,这是村子名字的由来。每一条,都有自己的个性,我们把村子安装在里面,拧紧一枚叫家的螺丝,固定住,钳制离情。
把祖先的叮嘱、骨灰都安置在山脚炊烟里,给黄土再一次耕耘,给双手再一次丰收。 把起点设置在这里,经过长长的爱情、理想、沉沦后,自己解放自己。 把终点也设置在这里吧,没有欢呼,没有人夹道欢迎。终点上,只有你自己读着自己,屋子老得开不出一扇窗户了,懒得给你一声熟悉的咳嗽。
数一数从曾经到现在的脚步,回忆母亲的样子,清点爱情。算一算这些年,出走的总账,应该有一半的青春是亏损的,有一半的爱隋投资失败。
辜负的每一寸光阴都让我离生离死别更近,在母亲失去父亲的土地上,我终于失去了母亲。
三坦,我用哭泣爱着,用逃离爱着,用近乡情更怯爱着,我只能在她逐渐凋敝的身体里,取出自己的余温,点燃自己残存的片段。
与鱼说
十月,不用打扫,就让我到你现成的水域中去做客。
要用一种信任来掩饰我们脆弱的熟悉。我该承认,我们在感觉上足够接近,这是千岛湖叫做故乡的水域,带给我们的错觉。我们开始推翻自己、澄清自己,继而发现了自己,我们爱与自己类似的事物产生友好的对话,而不会产生战争。 在这片水域,我们有足够类似的感觉。 ——你游泳的姿势足够小心,你的伤口不会浪费一滴血。你继续搭建,继续渴望一个适合你的季节。温度不能太高太低,你在夹层中,一定能找到舒适的位置,就像你一定会遇见我一样,在空间和时间上,都要恰到好处,我们相爱,像爱自己一样自私。
你不用打扫,就让我到你现成的水域中去做客,这只不过是一条鱼遇见自己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在千岛湖并不新鲜。我们雷同,我更渴望离经叛道,渴望在陈旧的航道上偏离,我需要遇见一个新的自己,构建新的感觉,把你重新交给爱情!
藕花洲上
我要到藕花洲笔直的诉说里去接受坦白。不用修辞,不用描述我们彼此的愧疚。涉水,到一条曲径通幽的路上展露自己,灵动的理想,流水一样的眼神,群风定格在你的额上,柳是藕花洲的刘海。
江南在南边,藕花洲是她最珍爱的一粒珍珠。
藕花洲,有三千亩的藕花,每一朵都拥有自己的红色和类似的蜜,有一万亩的水滴和湿润的沼泽,有安静和聒噪的虫子,如此不同,却是世界。
——就像女人拥有不同的自己,定义不同的美。从每一个未知的维度出发,去探索,就能把美丽呈现得再具体些。
等我下车时,我将通向自由的藕花洲,跟随一对鸳鸯遁形的痕迹,在她的历史里翻找同类,唐诗和宋词就是藕花洲的《史记》。
藕花洲是归途的邻居,是连接我每个清晨和黄昏的地方。我带着日趋冷静的爱情路过,生活在泥淖里,徒步前行,它平静的样子,似乎已经接受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