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上的骑手

2019-07-26 01:04楼河
江南诗 2019年2期
关键词:海鸥灰色蓝色

圆通寺的樱花

那里有说话的声音,

僧人在樱花的阴影里说话。

你听着,仔细辨认洁净的太阳

在地球的草丛里的细语——

像僧人在诵经,

那样深奥、持久、绵密。

你听着,你大脑里的神经在这里将要睡着了,

朦胧的摇动的花影,一个女人,

粉红落英的一袭僧衣,无法分辨的

缠绕在一起的颜色和气息。

但空气是静止的,石头里的音箱

播放着宇宙漩涡的音乐。

你听着,像一枝蜡烛那样听着,

消耗了自己。

是海鸥,但……也是海

晴朗的天空有一种声音,

有一种蓝色以外的颜色,

有一种温暖以外的触觉……

是的,你嗅到了海的气息。

湿润?但不是。

咸味?竟然也不是。

海鸥,闪烁的海鸥刚刚飞过你的头顶。

它咕咕叫的声音和滑翔的声音,

它翅膀扇动的空气……

你感觉到了。

你感到它闪烁的白色和灰色中

有一种足以让你停留的东西。

美的,健康的,感动的东西,

让你忘乎所以的东西,

你感到它给你带来了一片海,

你像盲人来到修剪过的草地,

用深深的呼吸记住那甜美的时刻,

你觉得你的焦虑也不重要了。

边境上的骑手

他在草原上试他的马,

像在试一辆新的摩托,

“吁!”

“轰!”

这不是他第一次骑马,自然

这不是它第一次背上马鞍。

这是他们第一次跑一百公里的长途。

草原上的马拉松比赛,

追一朵不会下雨的云,

和燃烧的汽油竞赛,

在腾起的灰尘里逐渐露出彩色的围巾。

他们既高兴又不安,

像两个离家读书的少年,

内心和他们的父母是一样的:

希望他们赢得荣誉,

也盼着他们平安归来,

但在挥手告别的时刻,

都知道这是必须的人生历程。

去医院的路上

因为父亲病重,我们要去医院

看望那些疾病。

我的哥哥十八歲,骑了一辆摩托

载着我开往县人民医院。

冬天下雨的天气,轮胎上坡、下坡,

溅起了波浪般的泥泞。

这是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情,

母亲却让我们在一起。

也许疾病是可怖的,只有

两个少年才能负担这样的不安和恐惧。

寒风中久卧的白色病人。

驶出村子,驶向山坡上的弯道,

一圈,又一圈,再一圈,

油门嘶吼的铁皮翻过了如云的丘陵。

忽然,狭窄的山路对面

来了辆卡车,俯冲下来,

慌乱中尖叫的喇叭吓坏了我们,

刹车,换挡,摩托车把手颤抖,

轮胎滑向一边,我们摔倒在地,

并且把另一个走路下坡的中年女人

带进了水沟。她的衣服上

因此沾满了薄冰和稻草。我们恼火,

她更加气愤,开始指责,

然后咒骂,“短命鬼!”

“短命鬼的儿子”,她浑身发抖,

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几根稻草挂在她头发上使她

像葬礼上披麻戴孝的女人。

哥哥骂了回去,裤腿上全是泥水,

单薄的身体像寒风中的落汤鸡,

而我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但还能想起

自己激动得像只丢了蛋的鸭子,

在那里焦灼地叫着,走着,

在乌云下找着,

找着我们即将成人的自尊和焦虑。

灰 海

新铺的海滨栈道

消失在前方的沙滩。

那么我们坐着,看海,

在海风里低下头,

看自己,想象母亲如果

在海边的阳光下织毛衣

会是怎样的情景。

蓝色的海,白色的沙滩;

灰色的木栈道,金色的毛线;

闪烁的海面,回旋的波浪。

一根线摆动,不停穿插的针眼,

更多线摆动,使手掌心的温度

留在细微的绒毛上。

时间在流逝,静静地,

芝诺的飞矢正在穿透

它的无限旅程。

尘埃坠落,海在天空消失的地方

变灰。噪音褪去色彩

变成照片里的一块像素。

我们看海,看着自己

被蓝色的大海刻画出

孤独的形象。那片灰色的海

是一块泥板做的画,

针织的保暖手套

嵌入画板破碎的边缘。

作者简介:楼河,1979年生,诗人,写作者,出版有《楼河诗选》《华为哲学概论》等作品,曾获“诗建设”新锐诗人奖,是杭州“野外诗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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