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超
第一次知道陈忠明先生,是在深圳中心书城。诗人江冠宇给我打电话,说长安画派一位画家今晚在莲花山脚下,问我是否有空一见。当时是晚上,我放下手头的事,急奔过去。
在中心书城,我第一次见到了陈忠明老师。他十分儒雅,夸张地说,有点仙风道骨。中心书城有不少小店里有画作,在几位好友的陪同下,他默默看画,并不多说话。
晚上大家就在小池塘简单用餐。当晚大略得知:陈忠明先生在1944年出生,是山水画大师何海霞的入室弟子、大风堂张大千的“徒孙”。
后来,我在深圳宝安区委党校培训博士班课程,得知他就住在宝安。为此,我专门驱车接他到学校附近小聚。得知市委党校行政楼、学苑宾馆、大礼堂一楼3幅大幅国画出自他手。
我还专门驱车到宝安西乡他的住处,已是午饭后时分。见到我已是多次过去他的住处拜访,他十分高兴,倒出两杯伊力特酒,见我因不胜酒力,一杯也不能饮,也不责怪,自己手持一杯,一饮而尽,75岁的老人,乘兴侃侃而谈。
他出生于湖北,在陕南秀美的青山绿水中生活9年。11~19岁,这是他的青春年华。在这9年中,他有一次在山里写生时,幸会西安美院王履祥教授。像鲁迅所说,他写的小说,往往是眼睛在山西,鼻子在河南,下巴可能在湖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当时,陈忠明先生对着眼前的青山作画,旁边自然点染短发长裙的侍女,活生生搬进来他心目中美少女形象,旁边再给她安个石头坐凳、横琴做伴。王履祥无意看到,啧啧称奇,赞其胸中有沟壑(美女),从此,将他正式引入绘画之门。陈忠明之所以有机会在改革开放之初,作为中国最早一批国画家之一到日本京都、奈良等城市交流访问,就是因为他的仕女图名声在外。
从此他与青绿山水结缘,主攻青绿山水技法。这一次,他又在青山绿水写生时,与在全国山水画界成就卓著的西安美院教授罗铭结缘。罗教授对他的创作予以悉心指导。
在19岁时,他到西安美术公司工作,活跃在西安画坛。在1973年举办的“西安市第一届书画名人习作展”中,他有3幅作品入选,是参展作者中最年轻的书画家。因此机缘,他被山水画大师何海霞纳为入室弟子。
何海霞老师应邀到西安美术广告公司工作3年,为陈忠明任组长的美术创作组当顾问。何老对陈忠明耳提面命8年,在他言传身教的8年里,陈忠明的绘画人生出现重大转折。
陈忠明老师如沐春风,希望尽快从何老那学到几手。可是,何老一点都不着急。一开始,他并不要求陈忠明先生按照传统套路出招,临自己的画。他让陈忠明眼界更开阔一些,路子迈得更大一点,上追宋元,吃何老曾尝遍的苦,走何老曾经走过的路—从临摹宋代已降山水画大家的作品入手。在陈忠明先生临摹古画时,他将纸往画案上铺好后,何老上来,二话不说,先刷刷为他开两三笔。陈忠明先生顺着气势和韵律,信笔由缰,就这样画下去。这一段艰苦临摹生涯,陈忠明先生受益匪浅。一直很庆幸自己打下了“笔墨韵味”的深厚基础,具有了传统中国画内涵的生命、内生的动力。
陈忠明国画作品《终南山深处》
陈忠明先生多次提起何老的一件小事。在“文革”后期,天津外贸局有部分存画,既有名家山水、人物、花鸟画等国宝,也有赝品,混在一起。该局邀请何老前往鉴定。陈忠明老师陪同何老到了天津,面对一大堆画,心里犯难:没有一两个月,肯定搞不定。何老说:“看看我的手艺吧。”他让陈忠明先生将画只打开一个角,略看几笔,就已经知道画家的水准、档次。如是好画,他就打开,仔细鉴赏一下;一般的画,立马合上,换下一张。不到两天,这批画就鉴定完毕。陈忠明先生体会到中国画笔墨的力量。“不要人夸颜色好。”他认识到,别人看到他向何老学得起劲,开玩笑称他“小何”,夸他崭露头角,但是真正的笔墨功夫,没有三四十年是不行的。自此,陈忠明先生淡出画坛达20多年。
其间国家多个部委请他到一些重要的楼堂馆所作画,作为大型会议室、办公场所的镇室之宝。他和我说过一件趣事:一位首长无视他连续通宵熬夜赶画的辛苦,吩咐下属,再想方设法请他增加画画任务,好作为礼物相送他人。陈忠明先生大怒,拂袖而去。
“潜伏”期间,陈忠明使用小写意兼大写意手法,描摹仕女的千姿百态,人物灵动—他利用山水画的丰富、刚劲线条,表现仕女的裙袂,使得那些置身花鸟山水之中的女子,灵气、书卷气、正气盎然,深深打动阅己、阅花、阅人者。遥忆当年,何老希望他在坚持山水画作时,千万不能放弃创作仕女画,认为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勤奋出成绩。今天,陈忠明先生的山水画,得大千智慧,有何老的太白积雪风韵,又不像何老的锋芒毕露。他的笔下,有华山的奇伟峭拔、陕南秋色的浑厚苍茫、年少时常去嬉戏玩耍的水磨房。他的笔下,山与水富含气势与韵律,尽显中国山水笔墨魅力,技法多样、自然,个性十足,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画界人士称,陈忠明先生的山水画雄秀相融,雅俗共赏。
陈忠明的仕女画,给人清新脱俗之感。笔者出版小书《岁月横琴》前,请教他是否方便以其横弹竖琴的国画作为封面。他欣然同意。后来,小书以《似水年华》为题出版。
对年轻人,他总是不吝赐教,充分肯定陈捷、陈峻峰、张文林、曾意明等书画篆刻作品精妙;乐于指点董权、徐坤等后学。他的不少学生现在已是教授,“徒孙”已有副教授。
他手头有好几十张大画,为此,学生张罗着,希望帮他办一个画展。一开始他同意了,因为他虽然75岁,却从未办过画展。和当前的时风相比,实属难得—很多画家不是二三十岁即办个展,名满天下吗?他后来又拒绝办画展了。
每天,他步行一小时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在外人看来,他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他淡然一笑,说这样可以锻炼身体。一天,我陪他在清华实验学校附近散步,他笑着问我,看看,我身体还好吧?2年前他患眼疾,我们很是担心,前往探望。人还没到,他已经将茶泡好,静静等待我们。
我希望帮他写篇小文,扩大一下他的影响。他拒绝了,说等百年之后吧,自有定论,到时你可以随便写。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是我的亲人,希望他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