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频
【摘 要】《裴洞篇》是苏格拉底在狱中服毒前的最后一次哲學谈话,回答哲学家如何对待生死问题。苏格拉底认为死亡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灵魂不生不灭、高于并主宰着身体,身体阻碍和干扰灵魂到达纯粹世界,只有死亡才能真正摆脱身体的干扰,实现灵魂的纯粹。灵魂不朽也是道德至善的根据,由此论述了灵魂不灭和回忆说。在这篇对话中,柏拉图系统地论述了“相”的特征,“相”和众多具体事物的不同以及与它们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柏拉图;裴洞篇;灵魂不朽;相论;苏格拉底
一、审判日期的解读
《裴洞篇》开篇由裴洞交代向“阿波隆”还愿的事件背景,由此知晓苏格拉底在监狱里谈论哲学的缘起,因为“恰好在审判的前一天,雅典人派往岱洛进香的船挂上了花环”。雅典城邦对此立有法律,“在香期开始以后,城邦必须清静,不得将任何人处决”,阿波隆的祭师为香船船尾悬挂花环之时香期便开始。
尊法守法是雅典人民整体高素质的体现,而以法律的形式进行规定,说明在雅典的国家意识形态里“神”是真切的存在,对神的祭奠彰显着雅典人民对神的尊崇。从文中我们知道在苏格拉底审判的前一天“进香仪式”已经举行,整个城邦的人都知道进香期间的习俗,但是他们依旧选择在仪式的第二天对苏格拉底进行审判,这让苏格拉底的存活始终受着法律的保护,“恨之欲其死”,这说明了人们对苏格拉底的“罪行”并不是那么深恶痛绝,反面体现了人们对苏格拉底“爱之欲其生”的愿望。香期究竟会持续多久?人们不知道,人们似乎把苏格拉底的命运交给了“神”,一切得看“神”的旨意。
判决者之所以把审判日期定在“进香仪式”后一天,出于两种结果的考虑:一是如果民主投票投不判处死刑的多于投判处死刑的,那么苏格拉底便可以被释放,这是好的结果;二是如果投不判处死刑的少于投判处死刑的,那么苏格拉底将被判处死刑,这是坏的结果。综合这两种结果之后,最佳的审判日期就是“进香仪式”的后一天,这样,无论结果好坏,都能为苏格拉底的生命多争取一些时间。说到底,主观意愿上人们希望苏格拉底活着。
二、灵魂不朽的论证
哲学家苏格拉底对死欣然接受,慨然以赴,但普通大众不懂死为何物,内心恐慌,因此,为了让一般人能理解“死”的意义,认识到死只是肉体脱离灵魂单独存在的状态,以及灵魂脱离肉体单独存在的状态,他在面对死的过程中,论证了“灵魂不朽”。
多数人认为人不享乐、不关心肉体方面的快乐生活就没意义,苏格拉底则认为真正的哲学家不关心肉体,一心专注于形体之外的灵魂,视肉体为灵魂获得真知的一种障碍。形体使大众困于各种感情、欲望、恐惧以及各种幻想和愚妄,阻碍人们进行深层次思考,若想要得到纯粹的知识,就必须摆脱肉体的困扰,单用灵魂来关照对象本身。因而活着的人由于肉体的困扰无法获得智慧,智慧只有在死后才能获得。
死是灵魂与肉体分离的唯一方式,既然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与肉体同在,那么人死之后,肉体作为有形实物存在自然就消逝无影,而灵魂作为无形的存在,是真的还存在呢还是也消逝了呢?在此,苏格拉底给出了灵魂不朽的论证。
(一)灵魂存在于死后
苏格拉底由古老的传说入手,认为灵魂是从死者托生,说明灵魂一定存在于彼处,活人是来自死者的。在具体事物中,万物都来自自己的对立面,对立面相辅相成,如大与小、强与弱、好与坏、美与丑、增与减、生与死等等,生是死的对立面,生与死是相互产生的,从生产生死,从死产生生,“死者的灵魂存在于某处,再从那里回到活”。苏格拉底还说,“如果产生的过程不是从对立的一方到另一方,然后再反过来,兜着圈子转,而是永远以一直线向前,没有返回或转折,那么,你明白,到了最后一切事物都成了一样的,都达到同一状态,就根本停止产生了。”
“一切生物都是从死物中生出来的”,如果活不是从死产生,而是从别的产生,而活的又必须死,那么一切都会死不会有活,这不符合世界生生不息的运行规律,由此可知灵魂在死后依旧存在。
(二)灵魂存在于生前
学习就是回忆是灵魂存在于生前的有效证明。
当一个人听到、看见或者以其他方式觉察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不仅知道那件东西,而且觉察到某个别的东西,对这个个别的知识并不是原来的知识,而是不同的知识,这个不同的知识是人本身就具有的。举人和竖琴的例子来说明,人和竖琴是不同的知识,看到竖琴就会想象那个拥有竖琴的人的样貌,这种想的过程就是回忆。另外就是相等的“等”,我们说有“等”这样的东西,意思不是一个篮球等于另一个篮球,一分钟等于另一分钟之类的,而是这个“等”是离开具体事物的,抽象的“等”本身。那么这个“等”本身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呢?自然,我们必须先已经有‘等的知识,如此才能看见相等的事物,具体事物力求接近‘等本身但始终又不是“等”。“等”的知识先验地存在于“等”的感觉之前,但是要想获得关于“等”的知识,只有通过视觉、触觉或其他方法。
利用知识的先天性,柏拉图论证了灵魂是先然存在的,在获得人形之前就存在,与身体分离,具有心智。
(三)灵魂独立存在
柏拉图论述了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关系。首先,灵魂是独立于身体的,灵魂单独自身察知的时候,就进入那纯粹、永恒、不朽、不变的领域,是永远如一,常住不变与永恒相通。其次,灵魂和身体之间的关系是灵魂是处于统治和领导,身体适于服从和隶属,“灵魂像神明,身体像凡夫”。最后,柏拉图说明了哲学具有净化灵魂的功能,哲学教人摆脱肉体的纠缠,同时只有死亡才能使灵魂真正得到解放。在此苏格拉底为自己死亡做了辩护,这是哲人的命运。
柏拉图反驳了“灵魂是一种和谐”的观点。首先如果灵魂是一种和谐,当身体由于疾病或其他原因而过分松弛或过分紧张的时候,灵魂就必定消灭。其次,组合而成的事物是依赖于其组成要素或元素的,先有元素然后才能产生这个组合物,而且这个组合物不仅不能领导和控制元素,反而要被元素所控制,这和灵魂的本性相违背的。最后,柏拉图认为所有灵魂都是一样的,是理性和善的,不包含任何不和谐和恶的,如果说灵魂是和谐的,那就意味着有其反面即不和谐和恶,这和灵魂本性是相违背的,所以说“灵魂是一种和谐”是错误的。
综上所述,灵魂独立的存在,既存在于生前也存在于死后,在生生灭灭的生命轮转中,灵魂始终存在,即灵魂不朽。
三、相论
《裴洞篇》中,柏拉图关于“相”的论述在论证“学习就是回忆”的时候就开始了。
文中说:我们说有“等”这样的东西,意思不是一块木头等于另一块木头,一块石头等于另一块石头之类的,而这个“等”是离开具体事物的“等”本身,此处的“‘等本身”就是“等的相”,具体的事物力求趋近“等”本身,却都无法和“等”一样。
文章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提到的“大”、“小”、“美”、“好”、“坏”等,都是从具体的事物中来谈及,进而去思考其自身。当我们说一朵花美的时候,是因为花美才说美还是因为这朵花上有“美本身”才说这朵花美。周敦颐在《爱莲说》里写到“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可见具体对象都可被另外某个对象认为可爱、喜欢以及美等等,虽然世间事物千千万,意见也是千千万万种,但凌驾于某类具体事物之上的“其本身”是一样的,即同类事物所存在的“相本身”是一样的。
柏拉图称这种永恒如一的存在为“是者”、“相”、“实体”、“有”,柏拉图关于“相”的论述构成了他的相论,后来被高度概括为为“理念论”。每一种实存之物都有其理念,比如树有“树的理念”,花有“花的理念”,人有“人的理念”,美有“美的理念”,面包有“面包的理念”,语言也有“语言的理念”。
理念是“一”,因为本质是一,它所指称的这类事物的所有个体是“多”,理念与具体事物的关系就是“一”与“多”的关系。以一统摄多。理念是纯粹的形式,其中不含有任何感性事物的质料成分。
我们穷其一生都想尽力展现“理念”本身,“理念”是不生不灭的、不动的,完整的,不可分的,没有缺陷的。“理念”太完美,但具体的人是有缺陷的,因而很多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四、苏格拉底之死
生死问题是我们活着的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我们对于出生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怎么“活着”、怎么“死”成了我们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苏格拉底,这位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哲人对待死亡的勇气和智慧让我敬叹,让我真的相信,哲人的一生就是练习赴死和死亡的。苏格拉底活着的时候,讲授哲学,拥护雅典民主政治,捍卫雅典法律,他的一生是自由的一生,而这自由源于他的自律,他知道“人生如在狱中,不能自己越狱潜逃”,所以就算临死之前有离狱的机会他也拒绝了,他人性所绽放的美,让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却不觉悲伤,他连死亡都孕育着生的力量。就像裴洞说的那样,“他言谈举止都很安详,是很从容、很高尚地辞世的。因此我以为他之走向另一世界也是出于神意,他到了那里的时候会非常之好,有若天人。所以我并不感到悲痛。”
中西哲学虽然切入的理路不一样,但在面对人类共同的“死亡”问题上,是有共通之处的,柏拉图笔下的“灵魂不朽”和老子、庄子“死而不亡”的人生境界是类似的。司马迁也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在此,苏格拉底之死是比泰山还重的,形体的苏格拉底死在了两千多年前,理念的苏格拉底永远如一的存在,他就是那个死了还活着的人。
五、结语
为何蘇格拉底在死前讨论死亡问题?苏格拉底过着哲学的一生,在此苏格拉底代表“觉者”,是一个证悟生死之人,其他人代表着普通人,都是“迷者”,迷者被世间万象所牵绊,怕死贪生,对死的讨论是为了拯救生者。
生死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生或死都是具体事物本身存在的不同状态,变化无常,这变化中的不变者就是灵魂,灵魂是没有生死,一直存在。灵魂不朽源于理性不朽,用理性去言说信仰,通达信仰,从而不朽。在普通人眼里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但在哲学家眼里生死如常,慨然赴之。
【参考文献】
[1]柏拉图著.王太庆译.柏拉图对话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207-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