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桂
北京似乎天然就是个剧场,一个人只要在这里待上几年,就会自然而然地具有了某些说相声的禀赋。
自打很多年前第一次上北京,一趟出租車坐下来,我就对这些在北京城里讨生活的人佩服得不行,那口才,那知识面,那幽默劲,杠杠的。从首都机场到天安门,一个多小时,这哥们儿从国外聊到国内,从政治扯到经济,从军事说到科技,从文艺绯闻侃到婆媳关系,口若悬河,妙语连珠,比电视里的单口相声还带劲儿。中间,这哥们儿还时不时一口一个“哥”地与我互动一下,即使堵车,也不觉得烦闷。我下车一回味,好家伙,这北京城里一辆辆出租车简直就是一个个流动的相声舞台呀!
再后来,北京去得多了,我更是发现这北京城里几乎满大街都是相声演员。抛开出租车司机不说,那早点铺里的大爷,公园晨练的大妈,甚而商场、超市里购物的大叔大婶,人家随便站着闲聊几句,都是那么的有板有眼,风趣十足。我偶尔斗胆往里凑两句,这感觉,六月天吃了冰棍似的舒坦。真是奇了怪,这平平常常的一则旧闻或一件传闻,似乎只要从北京人嘴里那么一过,就立马艺术了。
北京是个不太适合欣赏夜景的地方,它经常肃静得有些拘谨,庄重得有些压抑,但,一位京城友人于某夜领着我走进德云社的“北京相声大会”,却让我领略到了北京之夜那现场相声的另类魅力。这是一种让人轻松得有些放肆的独特享受。
这是德云社的晚间剧场之一,地点在宣武区虎坊桥的北京湖广会馆。说起来,这湖广会馆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年代久,名人多,影响大。明朝万历年间,张居正捐私宅所建。此后,纪晓岚在此居住过,曾国藩在此办过六十大寿,孙中山在此主持过国民党的成立大会,毛泽东也在此留下过身影,至于谭鑫培、余叔岩、梅兰芳等在此登台献艺就更不用说了。这剧场乃一戏楼,博古彩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戏台上方,“霓裳同咏”匾;抱柱楹联,上联“魏阙共朝宗气象万千宛在洞庭云梦”,下联“康衢偕舞蹈宫商一片依然白雪阳春”;观众席,分上下两层,一式古香古色的八仙桌。
人坐定,一壶茶,两三碟瓜子、蚕豆与山楂。晚八点整,舞台帘起,闪出一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年轻演员直接报了相声名目,既无开场合,亦无响器配合,直截了当,简洁简单。
活儿一开场,两人真世界。熟人闲扯似的,于不经意间,抖出一个又一个包袱。逗捧之间,雅俗相兼。掌声、笑声、尖叫声,声声相连,更有年轻曼妙之女子往舞台上送去两抱鲜花。这相声的内容与取材,其实并不玄妙,细品之下,皆是我等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以及当下社会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一些小事件,甚而,演员就地取材。其间,一演员竟将我一个玩手机的动作也现场好好开涮了一把,逗得全场哄堂大笑。
这个郭德纲真是不寻常。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相声寒意深深,被小品挤对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于此渺茫之时,郭德纲凭一己之力,网罗了一批真正喜欢相声且愿意为之付出的人,艰难维持,奋力开拓。据说,最惨的一场,十五个演员,却只有一名观众,但,他的坚持,终守得云开雾散。
相声活了,郭德纲、于谦、岳云鹏也火了。在那晚的舞台上,虽说并未看到他们三位的真容,但那天在台上表演的这六对十二位演员,水平与他们仨也不相上下。只是,人有时出名并非全靠实力,机遇与运气也很重要。
只要有了笑声,哪怕硬板凳也会越坐越舒适。六个节目,两个半小时,场内几乎就没有沉寂过,不好说一个比一个精彩,至少是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笑点与绝招儿。捧腹畅笑之余,我倒似乎有些发现,或许可以印证德云社“北京相声大会”之活力所在。演员,年轻人多;观众,年轻人多;节目,新内容多。试问,有了这“三多”,相声岂能不活、不火?
走出剧场,夜深风寒,我喉间痒痒,竟也有了某种与人说几句的欲望。
责任编辑:秀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