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昭
闲时读书,读到李商隐的诗句:“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便想到在那遥远的丹山道上,桐花覆盖原野,应和着老凤苍亮的呼叫,多么诗情画意啊!
当然,泡桐本来就具有浪漫的因子。泡桐的名字来自俄国沙皇保尔一世的女儿——荷兰王后安娜·保沃罗夫娜,因此,泡桐又被称为皇后树。泡桐也深为日本人所喜爱,如果日本人家生了女孩,就会在屋子前面种上一棵泡桐,等到女儿出嫁时,就用这棵泡桐为女儿打出全套嫁妆。但是美丽的泡桐,却不像其他树木那样一排排、一簇簇的,它们不喜欢群居,总是习惯于一棵一棵地挺立着,显得有些孤独或者说孤傲。这不,在里运河的友谊桥边,正挺立着一棵高约20米的合抱粗的泡桐。此时,桐花开得极为茂盛,那一簇一簇紫色的花朵,有的昂首挺胸,有的倒挂金钟,有的斜逸而出,在树梢上摆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桐花的花冠也十分奇特,花瓣分成上下两裂,上裂的两片翘起来,又向后翻卷,下裂的三片却直伸而出,显示出元气淋漓、朴野酣畅之美。我每次经过泡桐树下的时候,总会放慢脚步,贪婪地享受桐花独特的香气。这种香是幽静的,也是粗犷的,是恬淡的,也是浓烈的,还带着一丝丝甜味,直逼肺腑。有风吹过的时候,那香就一浪高过一浪、一波追逐一波,撩得行人纷纷驻足观赏。
作家阿来是这样形容桐花的:“那些花朵不可思议地硕大繁密,若干朵花形成一個聚伞花序,若干个聚伞花序相复合,又构成一个圆锥花序。把一条条粗细不一的长长树枝坠下来,深垂向堤下的河面。”是啊,桐花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点缀着春天,以它独有的气质让人着迷。我有个同学,就是桐花的“铁粉”。每逢桐花盛开的时候,他走在路上,只要碰到一棵泡桐,就会停下来拥抱树干,把头高高地仰起来,仰望着桐花,摆出一副哲学家的深沉。如果桐花掉下来了,他就捡起来,好像得了一个无价之宝,还因此写了好几首诗。
不知为什么,江南的泡桐比较少,在我们这个运河之滨的城市也只是偶尔看到。北方的泡桐好像多了许多。前段时间,我去北大短期培训,在动车上看到山东、河北境内沿线有很多泡桐。这些泡桐三三两两地站在田野,那一树一树盛开的桐花,让北方厚重的土地多了几分南方的柔软。我还看到一户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棵高大的泡桐探出大半个身子。在4月的温暖里,它们肆意地盛开着花朵,像一把巨大的花伞笼罩着四方四正的院落。人们若是探亲访友,还没走进村里,远远地就能看到这些高大的泡桐,那些紫色的小喇叭正在播放着迎宾曲呢!一片黄土地,一方四合院,一棵泡桐树,恰好构成春天里的乡村图景。可惜,我坐在动车上,只能远远地望着这幅美丽的图景一闪而过,却不能走进去感知它们、触摸它们。
在北大培训的时候,我发现校园里也有一些高大的泡桐。泡桐的花都开得那么旺盛,但是和野外不同,这里的桐花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沾染上校园儒雅的气息。在博雅塔边上就有一棵这样的泡桐,挂满枝头的桐花亭亭玉立,显得超凡脱俗。几个大学生在泡桐下埋头苦读,头顶上的桐花就那么默默绽放、默默陪伴着他们。我想,这样的场景一定延续很多年了吧。校园里的泡桐不用多,有几棵就够了,整个校园都会笼罩在桐花的馨香中。
泡桐树本身也具有艺术的底色。泡桐木透音透气,共振性好、导音性能好,是做乐器不可缺者,而且音色稳定,故有“琴桐”之称。扬琴、琵琶、柳琴等乐器都以桐木为板面,其中又以河南兰考的泡桐木做板面最好。“三五夜花前月明,十四弦指上风生。”用桐木做成的琴,音如清澈的古泉,流畅婉转,听之心旷神怡。桐花素雅芳香,泡桐木奏出优美旋律,二者可谓珠联璧合,又有哪种树木像它这样呢?
沉思间,一阵幽雅的清香从窗户钻进来,弥漫整个房间。我循着香味,抬头望过去,里运河边、友谊桥头的泡桐还是那么高大挺拔,桐花在春日的阳光中闪烁出紫色的光华,把周围的河流、桥梁以及那些仿古建筑,甚至脚步匆匆的行人,一下子全照亮了。在那一瞬间,我想起康德的一句话:“世界万物非瞬息之作。”大自然是从容自在的,自然之神关于美的定义不会追随或者屈服于谁。
风起了,那一树一树绽放的桐花,像倒挂的金钟,也像大写的感叹号,还像诗人忧郁的眼睛啊!
责任编辑: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