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杰 (南京邮电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 210000)
由黎巴嫩、法国、美国联合制作的剧情片——《何以为家》,制作时间长达五年,经过实际调查形成的剧本真实还原了黎巴嫩底层社会的现状。自上映以来,获戛纳电影节、奥斯卡金像奖等多项提名。
该片讲述了一个12岁的黎巴嫩男孩赞恩(Zain)因悲惨的生活经历,控告自己亲生父母的故事。影片以倒叙的方式展开,在黎巴嫩一个小城镇的法庭,因持刀伤人入狱的赞恩,决定“控告我的父母,因为他们生下了我”,而后讲述了赞恩决定起诉父母的苦难经过。该片将主题聚焦于中东难民小孩的苦难人生,其中担任主演的小男孩赞恩·阿尔·拉菲亚,本就是从叙利亚逃亡至黎巴嫩的难民小孩,以真实的写照通过影视艺术的加工,为观众带来心灵上的冲击。
“边缘性”概念最早产生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芝加哥学派的领军人物罗伯特·E·帕克在研究城市移民问题时提出了“边缘人”这一概念,他认为“边缘人”是文化混合的产物,而这类人所具有的“边缘性”已经演化为一种人格类型。作为帕克的学生,斯通奎斯特继承并发展了帕克关于“边缘人”的理解。斯通奎斯特认为:“边缘人”是指那些受接受教育、婚姻、移民或其他原因影响而处于两个不同社会群体边缘的人群。他们往往没有做好准备去适应新的社会群体或文化群体,实际上他们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而是处于两个群体的边缘位置。
帕克以及斯通奎斯特开创的边缘性理论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边缘人表现出的边缘性,他们对边缘人概念的阐释既包含社会学领域关注的社会情境,又包含心理学领域关注的人格特征。同时,他们更强调在具有巨大差异性、不平等性的文化冲突下,所产生的心理上的边缘性。
社会结构边缘关注自然人所在的外部客观社会环境或情境,与个体的地位、角色、权利等紧密相关。根据斯通奎斯特的观点,边缘人是不同种族间或文化间碰撞的产物,他认为边缘性人格是边缘人处于边缘情境而产生的内化产物。
作为叙利亚非法移民到黎巴嫩的赞恩一家,生活中处处受难,父母没有收入,一家人暂住在房东阿萨德的屋子里,房屋四处漏水、虫子遍地。而居住的街区十分脏乱,为了换取稳定住所,赞恩的父母将11岁的妹妹萨哈嫁给了房东的儿子。为了贴补家用,赞恩在杂货铺打工,时常拖着巨大的车子到处送东西,同时饱受同龄上学孩子的异样眼光。直到赞恩回家寻找身份证,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黑户”,而妹妹被医院拒绝治疗也是因为根本没有户口。在赞恩流浪的过程中,他遇上了埃塞尔比亚移民的女佣拉希尔,而在黎巴嫩,外来女佣没有生育权,否则立即会被遣返回国。因此,当她怀孕后不得不离开雇主家,靠着办理假证在黎巴嫩继续生活。就这样的一群人,一直处于社会的边缘,孩子无法上学,无法享受社会福利,始终扮演非法移民的角色,更没有任何的权力。
心理结构边缘强调个体所具有的人格特性或心理属性,多表现为神经紧张、情绪矛盾、缺乏自信、自我意识过于敏感等负面情况。它贯穿于个体的生活圈,反映在个体的社会行为中,造成心理结构边缘的原因是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的缺失或混乱。
在整个影片中,小男孩赞恩的行为尤其能体现其心理边缘的属性。赞恩打工之余会带着弟弟妹妹到街口摆摊卖水果汁,时常有些成年男子会对妹妹萨哈传来戏谑的口哨或话语,而赞恩则会回以“猪”、“肥猪”、“烂人”等字眼。在流浪期间,饥饿难耐的赞恩却不肯接受别人送过来的食物,他情愿去“偷”、去“骗”;在游乐场,他把女性塑像的上衣脱掉,露出胸前的隐私部位。他没有朋友,看着校车接送同龄孩子,他只是撇了一眼,眼神里看不到任何期待。与拉希尔相遇后,赞恩体会到“家”的些许温暖,可是最终拉希尔因为假证被发现而拘留,他只能与拉希尔的儿子尤纳斯相依为命。可是他却无法维持两个孩子的生活,最终将年仅一岁的尤纳斯卖给了露天市场小商店老板阿斯普洛,就像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样,他同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成为了最讨厌的人。此前,历经无数磨难都不屈服的12岁男孩,在交出尤纳斯的这一刻掩面痛哭。一个12岁的男孩,饱受周遭生活环境的折磨,他神经及其紧张,他用犀利的言语去掩饰内心的恐惧与自卑;他渴望得到爱,却更害怕失去爱,就像被一次次揭开的伤疤,“结痂”就变得习以为常。
边缘性理论强调边外部环境影响的重要性,进而内化作用于心理层面的边缘性人格。在电影《何以为家》中,边缘性人格的诱因可概括为家庭环境、社区环境和移民环境三个方面。
家庭是孩子成长的起点。家庭环境是由家长、孩子以及外部生活环境共同组成的有机成分,它的好坏关系着孩子的良好成长与否。家庭环境较差的人,很容易产生自卑心理,造成自信心不足。影片《何以为家》中,赞恩的家庭是父母和多个兄弟姐妹共同构成的“贫民”家庭,对于像赞恩这样的孩子,父母“生而不养”,他们只是父母继续活着的“工具”。长此以往,无法从家庭中得到关怀和爱,家庭的观念逐渐淡化,渐而变成脱离家庭存在的“孤儿”。
“社区”源于拉丁语,指的是具有相互关系和共同文化的人形成的集体和生活区域。良好的社区环境,能够为人们营造舒适的生活环境,弥补家庭环境的不足之处。影片《何以为家》的拍摄背景,现实中称为“迦百农”,是传说中耶稣传道所迁居的、曾发生过无数神迹的地方。然而,在影片中“迦百农”更像是混乱、无序的代名词,这里蝇虫遍地、污水横流,毒品交易和人口贩卖更为常见。生活在这样的社区,更像是无边地狱的煎熬,无法从周遭的环境得到帮助,还需担心生命的安全受到威胁。长久以后,眼神就会失去光泽,变得冷淡,逐渐成为“孤立”的个体。
对中国观众来说,黎巴嫩电影甚至于黎巴嫩都是陌生的。担任主演的小男孩赞恩,本就是从叙利亚逃亡至黎巴嫩的难民小孩,他不是专业演员,而是五年前导演娜丁·拉巴基及其团队,从难民收容所中发现的一颗“沙粒中的珍珠”。赞恩一家以难民身份,在黎巴嫩生活了八年之久,直到导演说服他出演这部电影,他已经12岁,依旧不识字。同样,影片中还有大量非专业演员,他们的出演为影片带来了更多的冲击力和真实感。试想,若不是环境不允许,谁会走上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道路。叙利亚长期的战乱,迫使大量的难民走出战区,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泥坑”,在文化冲突的长期激荡中,走向了社会的“边缘”。
边缘性理论认为,当一群人离开原有的生活环境进入新环境,因为自身没办法融入新环境或新文化,一直处于社会结构的边缘位置,渐而出现了心理上的边缘性人格。电影《何以为家》中,导演以其长期的拍摄和近乎真实的写实手段,为观众展示了一番因战乱而流浪的人群的生活写照。抛开战争,展现于观众面前的却是一幅幅生动却令人心酸的“边缘性人格”面孔。
“我希望,无力抚养孩子的人,别再生了……我认为我们能做好人,被所有人爱”,这是一个12岁小男孩说出一番话,发人深省。回归我国的现实状况,依旧有无数的儿童独自留守在乡村,他们一样期望被所有人爱,能出人头地。但是,无人陪伴的成长,他们是否会发展成为下一个具有边缘性人格的“赞恩”呢?